郝爽被当作小偷让人抓了,苏小妹和扬帆“卧底”参与传销,人被扣了还要赔上一大笔钱。向梦涵心急如焚,心想这下子有人又要大做文章了。
张真来电话:“向总编,我现在市建材研究院质检处,松林集团用的水泥核素的报告马上就出来了。郝爽的事我已托人去办了,还有他爸郝大律师出面,郝爽马上就能出来了,您放心吧。”
向梦涵心里一阵温暖,有郝律师她大可放心了。这位老同学的能力她是知道的。眼下要紧的是小妹和扬帆的事。向梦涵和他们交涉的结果是,两个人只能先出来一个,并且要交上三万元才行。另一个人要等发展了四个会员后才能出来。如果发现他们是记者,后果还不知会怎样。向梦涵当机立断,封锁消息,尽快想办法先解救一人是一人。
果然不出小妹所料,向梦涵没到报社拿钱,她把家里所有能取出来的现金都取出来,才刚凑够3万多元。她有点犯难了,让谁先出来呢?作为母亲,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尽快摆脱困境,但作为报社总编,她想到先出来的人要能披露美尔内幕的黑暗。她从小妹和扬帆昨天发给她的短信中判断,小妹了解的情况更多一些,刚过去一天,他们已是音信全无了。向梦涵毫不犹豫的决定先救小妹出来,除了觉着小妹能披露新闻外,在向梦涵心里还有一个“结”,要对小妹负责,要对得起她的父母。
“扬帆怎办?咱们可就这一个女儿啊”扬帆的爸爸杨广仁将钱交到向梦涵手上时担心的说。杨广仁忠厚善良,每天钻研他的技术,家里的事不怎么管,都由向梦涵打理,他很少发表意见。此刻他看见向梦涵的手在哆嗦,嘴张了一下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知道向梦涵的心比他还难受。
苏小妹终于回来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她好像瘦了一圈,眼睛显得更大了,深陷了下去。她什么也不说谁也不见,埋头写文章。
第二天一早,在向梦涵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两片文章,一篇是张真写的,题目是:《见证伪冒假劣产品》;另一篇是苏小妹写的《毁容背后的黑幕》。向梦涵像往常一样挥笔写下:“请安排尽快见报”然后拿起电话:
“胡燕,快点交给新闻版的责任编辑。”
胡燕闻声进来,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半晌说:
“您忘了,您已无权签发文章了。”
向梦涵楞了一下,没好气的说:
“我停职了,报纸也停刊了吗?”
胡燕看也不看向梦涵一眼,拿着稿子径直走进汪洋的办公室。向梦涵站在那里望着胡燕的背影,心象被刀狠很的剜了一下。她回到办公室刚坐下,电话铃响了,胡燕的声音:
“汪总编意见,这两篇文章不能发!”
“为什么?”对方象没听见一样挂上了电话。
张真和苏小妹气冲冲的推门进来,张真把稿子往桌上一甩:
“他凭什么不给发?我找他算帐去!”
苏小妹说:“没用,这就是外行领导内行,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向梦涵说:“我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两篇文章一定要想办法尽快见报,可到别的报纸去发。”
“对,东方不亮西方亮!”苏小妹站起就要走。
张真有点担忧的说:“我刚才听见汪洋和余波说要赶紧采取措施,您真得提防着点他们。”
向梦涵点点头:“不管发生什么,你们俩都要坚持调查下去,披露事实真相。”
“您放心我们马上就去办。”向梦涵望着他俩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感到很是慰籍。他俩是她亲手带出来的,是报社的两个骨干记者。
“前两天,我真为你捏着一把汗那!”张真情不自禁的拉住小妹的手,他很喜欢她,尽管他知道小妹已经结婚了,但他知道她不幸福。小妹抬头看到王闽从对面走过来忙松开张真的手,她知道王闽很喜欢张真,也知道张真不喜欢她。
“你们俩都回来了,没事吧!”王闽热切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张真。
“没事没事”张真敷衍着赶紧走开。
向梦涵预感到要出什么事,有些事情要赶紧安排一下.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她十分熟悉但又不常打的号码:”郝大律师吗?!”向梦涵少有的调侃.
“是你呀!大总编,今儿个怎么想起我来了!”对方还以同样的调侃,声音亲切浑厚.不知怎的,向梦涵感到鼻子酸酸的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郝爽的情况怎样了?”
“正在办,他们说这几天就放人,你放心吧.以后让你们的记者再别这么莽撞了.”
“都怪我.”
“你看你又往自己身上揽.”
“我以后有什么麻烦,你一定要管那.”
“那当然,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要是上法庭呢?”
“那还用说,我给你当律师,为你辩护呗!
“那就好,拜托了!”向梦涵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对方有些急了:
“看来你好象真有什么事,能告诉我吗?”
“不知道,只是予感.”
对方舒了一口气,安慰她道:
“你就是太敏感了,我能不能去看看你,帮你放松一下.”
“不了.”
她言不由衷,其实此刻,她巴不得向人倾诉一下,而郝律师是最合适的人选.她还是忍住了.多少年来,她不止一次的这样禁锢自己.让自己的心在两难中煎熬挣扎.拯救自己的办法就是沉湎到当年的回忆中,此刻,她的心又回到了那个经常令她魂牵梦绕的花季年华,尽管是在那个动荡的年代。
上山下乡第一天的路上,她就和郝文彬相识相逢了。
从火车站到他们插队的小王庄还有十多里地,当时还不通车,只好步行了.向梦涵走在了最后,她拿的东西太多,大部分都是姐姐的.正当她汗流浃背几乎走不动时,有人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个大背包.并向着她笑着点点头.他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皮肤略黑,剑眉下一双很深的大眼睛.向梦涵知道他叫郝文彬,是他们的知青队长,是市重点中学的高才生,比向梦涵高两个年纪.是个不爱说话也很少笑的男生.这正是向梦涵心里喜欢的那种类型的男生,她心里不由得一热,脸居然红了.他俩并肩走着,谁也不知说什么好,却好几次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与对方的目光相碰,又都不好意思的笑笑低下头.
从那以后,每当向梦涵遇到难事时,就会想到他,他也会特别有感应的出现在向梦涵面前.他俩就这样蒙蒙胧胧的好几年,别人都认为他俩已在谈恋爱了,可他俩却始终没有捅破他们之间的这层纸,谁也没有主动提出来,似乎都非常默契的维护着他们之间的这种相知相爱,都小心翼翼的怕一旦说出来就不那么纯洁神圣了.他们俩都陶醉在自己编织的这个爱情的梦里.
直到第一批知青返城时,因姐妹俩只能先走一个,向沙飞和郝文彬同时返城了,向梦涵继续留在了小王庄.那一天,向梦涵含着泪去送他们,她跟在车后跑了很远,她看见郝文彬一直向她挥着手.慢慢的他和她都被车后扬起的黄沙挡住了视线,待尘埃落定后,已不见了郝文彬和车的影子,向梦涵一屁股坐在路边,周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青纱帐,她掰下一棵刚吐穗的老玉米,一根一根地把穗抽了出来,眼泪顺着玉米穗子滴到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手扶拖拉机的声音由远而近,王松林把她接回了村,小松林冲着她叫着妈妈扑到她的怀里。
开始,郝文彬还不断有信来,仍是那样满信纸的热情却不见一个爱字,向梦涵也是满腔的似水柔情也并不谈一个爱字.忽然,郝文彬的信中断了,向梦涵催问了几次也不见回音,向梦涵以为郝文彬回城后变心了,她又感觉他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可生性骄傲的她偏不愿上赶着人家,犹豫来犹豫去的也就赌气的不再和他联系,两个情投意合的人就这样莫名奇妙的中断了联系.
两年后,向梦涵终于随着最后一批返城知青回了城.后又考上了大学中文系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她和他终于又见面了。郝文彬看上去气色很好,略有些胖,原来乱蓬蓬的头发梳理的很整齐,得体的休闲装,从容潇洒,更具成熟男人的魅力。向梦涵见到他,仍不禁脸红心跳。向梦涵知道自己还爱着他。开始俩人有些尴尬,郝文彬主动打开了僵局。
“好几年不见了,你好啊!”
“你也好吧,听说你政法大学都毕业了。”
“是,和向沙飞的先生,也就是你姐夫,我们是同学。”
“听他们说过,还听说你新接的婚,夫人从国外回来?”向梦涵故做平静坦然
“她马上还要再出去,在国内呆不惯了。还是说说你吧,你的孩子怎样,满地跑了吧?”向梦涵诧异的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谁的孩子?”
“你的呀,你不是和王松林好了吗?还有个孩子叫小林。不是吗?”听的出来郝文彬的声音酸酸的。向梦涵气恼的问:
“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开始我不相信,我还特地跑去问了你姐姐。”
“她没告诉你?”
“我去找她时,她正和老赵在一起,她斩钉截铁的告诉我这是真的,这事老赵可做证。”
“你就信了?”
“是,”
“然后,你就不给我写信了不理我了。”
“我真想去问问你,后一想,我们之间什么承诺也没有,我凭什么去问你,我好后悔呀。再后来,我就结婚了。”
“天那,怎么会是这样?我没有孩子,也没有和王松林好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去问向沙飞吧”向梦涵泪流满面,跑了出去。
郝文彬后来找到向沙飞问明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她是怕赵世达知道她还有个孩子断了和她的好事。郝文彬怒不可遏:“那你就宁愿牺牲你妹妹,牺牲我们俩。”
“你们现在不都挺好的吗?向梦涵也快结婚了,是个很有前途的技术人员呢!”
“你不懂!”郝文彬摔门而去。
误会虽然解除了,可他俩却再也走不回从前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双方的孩子都工作了。郝文彬的妻子经常在国外,他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国内,要不是因为孩子小,他们早就离婚了。他和向梦涵的感情似乎也定格在当年,好朋友无话不谈就是不谈爱字,相互欣赏亲密无间又都不越雷池一步。
电话铃声打破了向梦涵的沉思,对方是一个女士的声音,向梦涵已很熟悉这个声音了,她是丈夫杨广仁的助手,每次丈夫加班作实验不回家都是她代为丈夫打来电话。这次大概也是,向梦涵不等她说就问到:“是不是老杨又加班作实验晚上不回家了?”
“是的,他正忙,让我给您打个电话。”
“请你转告他,我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请他务必回家。”
“好的。”
晚上,向梦涵一个人在家,丈夫杨广仁还是没有回来,他只是在电话里和向梦涵谈了谈女儿扬帆的事,他表示同意再从家里拿些钱去救扬帆但还是有些不情愿:
“帆帆是为你们报社的事,报社就不能负点责任吗?”
“这是我批准他们去的,没经办公会讨论,汪洋余波他们的事我也和你说过,你想他们能同意吗?”
“这些年你把自己搭上了不说,这回把女儿也搭进去了,你这么忠心,人家还是停了你的职,你心里只有报社没有咱们家!”
丈夫在那边无可奈何的挂了电话。向梦涵心里感到很愧疚,她知道丈夫是个好人老实人,这些年来对她一直都很支持,她对他与其说是关心不够不如说对他绝对放心,在他那没有说不过去的事,向梦涵庆幸自己有一个轻松稳定的家。最近丈夫经常加班不回家,她也没有多想过,她知道他在攻关,很是理解。此刻向梦涵的心都在女儿身上。她知道那个美尔化妆品传销每个人都要自交1万元买化妆品,然后再直接发展2个人,如发展不了,就从他们那里出不来。向梦涵决定咬牙再扔给他们几万元,把扬帆解脱出来。当晚,她把这些事都安顿好,睡下时,天已快亮了。
第二天,果然,象向梦涵预感的那样,更大的灾难降临到向梦涵的头上。临近中午,报社一片嘈杂,胡燕推门进来说:
“汪总编请您下去一趟。”向梦涵从她躲闪的目光已经明白,没有必要和她再说什么了,短短的几天,她们俩之间似乎隔了一道山。
向梦涵走到窗前往下看了一眼,一辆警车,汪洋和余波正在和车上下来得警察亲热的握手。向梦涵把手中的水杯重重的放在桌上,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他们采取的措施吧。”然后,她穿好衣服,推开门,从容的走出去。
走廊两侧,站满了报社的编辑记者们,他们无言的默默站成长长的两队,直到大门口。向梦涵从中间走过,和他们一一握手。队伍中传来抽泣声,她真想和他们一个一个的拥抱,放肆的大哭一场。
她忍住了,就象每次遇到难事时,她的微笑就是年青人的定心丸。向梦涵走到门口回过头,大家看到的仍是那张熟悉的笑脸,气定神闲,坦然从容。还是那习惯的动作,缕一下头发,整一下衣襟,尽管她从来都是那么整洁优雅,此刻她还是没忘这多年的习惯,终于挥挥手和大家告别。
不等警察说什么,她就自动的上了警车,到是那位警察走过来半天才说:
“只是请您到局里谈谈,了解点情况。”
汪洋走过来,握住向梦涵的手有点语无伦次:
“没事的,只是有人举报,说清楚就行。”向梦涵从他头顶望过去看见余波在他身后,眼中的得意被向梦涵的目光吓了回去,向梦涵想笑心想:还是他比较真实。
伴随她十多年的新城都市报大厦,在她的视线中渐渐远去。向梦涵一扫近来总想解甲归田的松散松懈,面对即将到来的官司和暴风雨,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风雨创业之初,柔中有刚的她,此刻,一种坚强和激情又在她心中昂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