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你动了谁的奶酪
作者:大西洋马哈鱼      更新:2019-09-17 06:59      字数:7377

北二环内一条老街道上,有一家岭西莜面村。莜面村走的是专业路线,十几年来主打“莜面栲栳栳”这一种食品。“莜面栲栳栳”是岭西高寒地区民间的主要家常面食,将莜面加一倍开水或冷水和制,用手掌在光滑的面板上推一个,食指卷一个,做成如“猫耳朵”似的筒状形,长寸许、薄如叶、色淡黄。做好后,挨个并排站立在笼内酷似蜂窝。熟时即香味扑鼻,吃时再配以羊肉或蘑菇汤调和,使人闻之垂涎,胃口顿开,食之香醇异常,回味无穷。若论营养价值,微量元素含量高,可健脑醒目,还可降低现代俗称“三高”的血压高、血脂高、血糖高。至于为什么叫“莜面栲栳栳”就不考了。

新闻媒体发布了“星云探秘”奖获奖名单后的第三天,叶青如下午5点就来到了岭西莜面村,抢先占据了一副既靠窗透亮、又远离吧台的二人座头。这家饭店没有包间,也不接受预定,如果是6点以后来多半就得在门口等位子了。她有一段时间没见着海无涯了,今天终于约上了,对方又坚持不去她已经定好的东华楼饭庄,她就只好提前一个小时来这里抢位置了。

叶青如痴痴地坐在窗下,无心像平常那样翻看随身携带的书刊,而是在饭店员工班前准备的纷乱和嘈杂中默默地想着心事。

最近一个多月,她明显感觉到海无涯的疏离和冷淡。几次主动联系他,想一起吃个饭或喝个茶什么的,他要么说是不在燕都,要么说是接下来的几天都安排满了。叶青如心细如发、触觉敏感,从海无涯如常的言语和声调中听出了刻意的推脱。反思自我,似乎是在樊家口闯关漠北学会的过程中,那几次身体间的接触让她的心房升温了,随之而来的是神色中带出了几丝娇嗔。除此之外,她实在找不出有什么言行失当的地方。

遭遇了几次冷落,叶青如不免暗生哀怨,一赌气索性不再主动与海无涯联系了。可叹管得住行动却管不住思绪,每天稍稍闲下来,海无涯就悄悄出现在心头,音容笑貌、谈吐见识、体魄动作一起上阵,一起撩拨着她那颗极力逃避的芳心。白天还好说,总能借助一些环境、找到一些事情暂时转移一下注意力。到了晚上,时光就不是那么好打发了。一向自诩得意和让人钦佩的静坐功夫不管用了,看不了几页书就走神了。当然,她没有放纵自己的这种心绪,而是尽力把理性的力量组织起来,一寸一寸地去收复失地。这次见面前她更是一遍遍在心里提醒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没有抱怨海无涯的道理。

海无涯走进岭西莜面村时,已经是晚上6点40分了。这个点儿正是营业的高峰期,大厅中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但他一眼就看到了静坐在角落中、坚守着空桌子的叶青如,而且一眼就看出了她一脸平静下的落落寡欢。

最近一个时期与叶青如的疏离,确实是海无涯有意而为之的。一方面是想让她的心理降降温,从樊家口之行华山评剑会的热乎乎中走出来,也从被媒体捆绑到一起炒作后的尴尬中走出来。另一方面,他是想看看她的背后究竟有些什么名堂。他专门托人查了她的成长背景和日常活动,没有发现与漠北学会有什么瓜葛,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脱离接触一段时间,如果她是负有特殊使命的棋子,就可能会露出一些端倪。

海无涯第一次来岭西莜面村就餐后,就认定了这里的正宗和地道,也对叶青如许了愿,说是瞅机会要让她好好解解馋。不料这一瞅竟然是三个多月。此刻看着眼角刻着憔悴的叶青如,他心下也颇为不忍,不觉之间言辞就温热了许多。

本来叶青如已经点好单了,有荤有素、有凉有热的四菜两面点一汤。但是海无涯坚持要调个菜,点的是最高价位的素餐,用野生蘑菇汤调和出来的“莜面栲栳栳”,叶青如一尝之下果然大快朵颐、连呼过瘾,眼角的几丝惆怅也暂时隐去了。

闲聊间他们商定了共同研究课题的收尾和运用问题。海无涯坚持让叶青如作为第一作者联系出版社出书,并鼓励她以此为基础破格申报教授。叶青如心里暖乎乎的,但也有些不解,问道:你一向鄙视这些虚名虚衔,为什么今天会有如此之说呢?

海无涯谈性甚浓,放下筷子说道:从外而论,职称这个东西就和古代科举制一样,秀才、举人、进士、翰林等这些虚衔,如果在体制内讨生活,就不虚了,就是非常重要的真金白银了。从内而说,读书人和教书人的内心都是把职称看作一种社会认可和价值实现的标志,得不到这个标志,心中终有所憾且会影响一生的心理感觉。

叶青如想了想,用模仿的口吻说道:譬如在有了一把年纪之后,会见人就念叨说,兄弟当年是有机会评教授的,而且是破格评教授。惜乎兄弟谦让了一下,要不然,哼哼……

海无涯被叶青如的幽默逗乐了,最近一个多月里少了与她的交流,他很有些缺憾感。这会儿再看看她有些粗糙的皮肤和不够漂亮的容貌。心里不禁又生出一股叹惋。他想着如果能让她脱胎换骨,变成一个肤如凝脂、面若桃花的美貌女子,如此这般在一起谈古论今,就更是惬意无限啊!更重要的是,如果能够摆脱女性魅力缺失造成的心结,她的才华将会发挥得更加充分,心理和性格也将会自信和圆润许多。

晚饭后,海无涯顺道把叶青如送到燕都师范大学,然后回了位于五道口的老住所。没有郭钰的相伴,运河上郡那边四百多平方米的别墅就显得有点儿太空旷了。孤独的夜晚,他不愿意回到那个冷冰冰的世界,宁愿在三室两厅的房子里,在稍显局促的空间中寻找和营造一份充实和温馨。

进到寓所正好是晚上9点钟。海无涯稍事洗漱,就休闲地躺进阳台上的安乐椅里,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第三帝国的兴亡》读了起来。这本书他在初中时代第一次读,到目前已经通读过五遍了。少年时代他一度信奉的是英雄主义,对尼采笔下描述的超人有着浓厚的兴趣,着迷的是希特勒的花岗岩般的意志、德国军队的铁血精神和党卫军的独特魅力。所幸的是,在赞珠大法师深植于他灵魂深处的悲悯情怀导引下,他很快就走出了这段成长历程中的迷谷。现在他关注的是第三帝国时代淋漓尽致的人性恶,感兴趣的是那些哲学家艺术家建筑师设计师等人类文化精英们怎样在穿上骷髅衣之后,顿时变成了以辱人为快、以杀人为乐的恶魔。不能说党卫军成员都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暴民,都是目不识丁的流氓无产者。不能说他们没有知识和教养,没有信仰和理性,也不能过多地指责他们的爱国主义情怀。可是如论如何也不好理解的是,这样一群人怎么会对希特勒的日耳曼种族血统优秀论顶礼膜拜呢?怎么能创造出奥斯维辛集中营那样的人间地狱呢?再想想前几天看到的那些狐假虎威的城管队员们,一旦拥有了草菅人命的权力,他们不照样会在瞬间变身成恶魔吗?

这些问题一阵阵地袭扰和困扰他,让他情不自禁产生了一种对人类和人生的悲叹和悲哀。

晚上10点20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让海无涯从悲凉的心境回到了现实中。是崔合捧打来的电话,他目前协助郭钰负责打理“观风台”,每天晚上都要做一个例行通报。今天他显得有些紧张,海无涯刚刚按下接听键,他就直截了当地说道:二十分钟前,有人在新浪微博发了一篇长文,指责你和一个叫叶青如的女人合伙剽窃别人学术成果。

海无涯不动声色,轻声问道:网民和其他网站、媒体跟进状况如何?

崔合捧说道:跟进得很快,而且有些评论不是三言两语和泛泛而谈,应该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一群人在声援。

海无涯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一会儿上网看看,你继续观察吧。

挂断电话后,海无涯并没有急着上网,而是静静地坐在桌前,梳理着此刻涌上脑海里的各种判断。他想到了叶青如,她有每天都上网浏览各种新闻的习惯,应该也会看到这些。他不想主动去告诉她,要看看她的反应到底是什么。从应对眼前的事态而论,搞清她是一个什么角色,才能决定往哪反击、怎样反击。从长远招揽人才来看,最近他有些不能忍受面对她的纠结了,这一次必须要彻底把她的底色探出来,然后才好确定对她的基本态度。

二十多分钟后,铃声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预料中的叶青如,她语调中带着惶急问道:你上网了吗?

海无涯嘴里打了个哈欠,反问道:上什么网啊?

叶青如停顿了一下,说道:你还不知道啊?网上有人发帖子说咱们呢。

海无涯“嗯”了一声,说道:网上不是一直有帖子说咱们吗?怎么了?

叶青如说道:这次和以前不一样的,这次恐怕真的要有麻烦了。

海无涯心里默默感受着叶青如发出的每一个音符,判定她语气中的惶急不是装出来的,那次短暂的停顿更是暴露出她内心的懊悔和惭愧。在他的印象里叶青如是个很淡定的女人,很有点儿宠辱不惊的风范,看来这次的事情对她的冲击不同寻常。他轻轻吸了口气,说道:到底怎么了青如?慢慢说,别着急。

也许是受到海无涯镇定情绪的影响,叶青如的语调也正常了一些,但是她说的事情让海无涯也小感惊诧,因为这次确实是来者不善,而且是一套看似天衣无缝的组合拳。

据叶青如说,十几分钟前,许丽急急忙忙打电话告诉她,有人在新浪微博、天涯论坛和凯迪社区等多个热点网站上发了一个长贴,声称自己和一个朋友合作的学术成果被剽窃,并且拿出一系列记载有时间的电子文档为证。尤其惊爆的是发帖人指名道姓地号称海无涯曾以男色诱惑过他的女朋友,试图骗取她的学术邮箱密码。附了一张照片,是一个女人婀娜多姿的半边身子和海无涯一脸殷勤拉着她手的场景。

叶青如认为,对方配这张照片主要是为了吸引大众的眼球,为八卦媒体炒作提供些色情的噱头,但真正的杀伤力不在这张照片上,而在下面出具的几篇带有存储时间记录的电子文档上。这几篇文档展示了发帖人在探讨“客观的不确定性和无统一坐标”问题上的思维过程,虽然只是一些随笔性质的,但确实和海无涯叶青如他们正在研究的课题很接近,并且步步在先。发帖人特意强调,已经委托国内的朋友聘请有关技术人员对邮箱进行全面检查,接下来的几天里还会有更加有力的证据提供,比如提供更多的电子文档和邮箱被非法进入的记录。如此看来,一件学术剽窃案的构成要件已经基本具备了。

发帖人宣称,因近几个月身在国外,对国内的事情关注不多,直到二十多天前接到国内合作搞课题朋友的电话,才知道共同研究的成果被人剽窃。为了慎重起见,举报人花了十几天的时间认真比对了海无涯和叶青如的研究成果与自己的研究成果,包括核心观点、支撑要点、逻辑框架、语言文风以及形成的时间节点等,又申请知识产权保护的专业代理机构介入作了初步研判和认定,然后才下决心出面维权。

发帖人当然也不会放过叶青如,在最后用故作宽容的口吻说她貌似淡泊自敛,实则功利自恋,是个可鄙的受益者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出于急于评上高级职称的目的,也是为海无涯的男色所惑,甘心充当了一个为虎作伥的角色。

毫无疑问,帖子下面评论爆棚,骂声一片,一群没有面目的人们恣意扮演着道貌岸然的评判者,吸食着自我拔高的心理鸦片。在盲目跟风者中,显然还有几个刻意而为的推手。有的对海无涯进行人肉搜索,说他自诩风流与多个女性有染,披着学者的外衣四处招摇撞骗。有的把前一段炒作叶青如的文章又翻了出来,说她丑女无德,虽丑却浪,靠着大尺度的性行为弥补容貌的不足等。

听完叶青如的讲述后,海无涯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问道:你在哪里?

叶青如带着哭腔说道:我在校园里呢,心里很乱,想吹吹风冷静一下。

海无涯再问道:许丽和你说什么了吗?

叶青如回道:就是告诉我有这个帖子,然后问我到底动了谁的奶酪,怎么惹出这么大一个麻烦来。

海无涯果断地说道:你现在就把手机关掉,到学校南门口向西三百米的那家“夜优思”咖啡屋,随便点一杯喝的坐在那里,不要和陌生人搭话。大约一小时后,会有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到那里,他会自报姓乌,然后复述出你今晚给我说的那一段调侃评职称的话以为信物。你在确定来人身份后,就跟他走,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安心住下来。他会给你一个新手机,你谁都不要联系,必要时我会打这个手机联系你。

叶青如有些狐疑地问道:许丽说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饭,我要不要告诉她一下呢?

海无涯说道:听我的,从现在开始和谁都不要联系。给我几天时间,我尽快把情况处理好。

放下电话,海无涯脑海中浮现起了两年前俞叶弘的话,“虽有登天之云梯、却虑彩虹之寸断”,不正是现在出现的情况吗?

海无涯判断,从动车上偶遇叶青如开始,到漠北学会的课题品鉴会等,从头至尾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而且看来是冲着自己来的,目的是要把自己搞得灰头盖脸、声名狼藉,在学术界乃至社会上形象坍塌、信誉尽失。今天的事情仅仅是个开始,网络发帖跟帖不过是拉开大幕、推波助澜,紧随其后的应该是权威媒体的深度调查,其他媒体和网络大v也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可以吸引眼球的好题材,不仅有图有真相,而且还有正义和香艳混合杂拌成的可口点心。关键的招式估计还有当事人诉诸法律的维权行为。真是算无遗策、用心险恶。

点燃一支烟,静静地看着青烟在面前散去,海无涯决定以快打快、以毒攻毒,主动出击、正面反击。等着对方的妖风遮天了,不仅反击起来需要花费更大的力气,而且恶劣影响一旦形成,彻底消弭很难。好在自己已非两年前的独行侠,两年的苦心经营,湛卢剑已经轮廓初成。更好在自己早有警觉,刻意走了几步先手棋,专门布了几颗深谋远虑的闲棋冷子。

在下定决心采取反击措施后,海无涯关掉全屋的灯,把手机放在书房桌子上,摸黑来到了主卧的卫生间。这是一间暗房,没有窗户。在靠里面的位置装有一个墨绿色的大理石浴缸。他摸到出水笼头,朝反方向拧了半圈,又朝正方向拧了一圈,然后往里一推,只听一阵响动,浴缸底部打开了,露出一个洞口。海无涯翻身跳进洞口,转眼功夫就不见了。

沿着一架不锈钢梯子,海无涯来到了楼下的一栋房子里。这是一套和楼上一模一样的三室两厅,装修风格和家具摆放也一模一样,如果没记住楼层的差别,简直就以为是同一套房子。房间所有的窗户都挂着厚厚的遮光窗帘。这是他去年专门买下和布置的一个秘密住所,是以备处理紧急情况的作战室和安全屋之一。海无涯打开灯,熟门熟路地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先找到叶青如提到的新浪微博和凯迪、天涯两个中文社区,仔细看了一遍那个“有图有真相”的帖子。然后他启动了一个特殊的程序,开始追索对方的ip地址。这个程序是海无涯委托一个研究计算机软件的朋友开发的,世上仅此一款,功能极其强大。三分钟后显示,对方ip是在燕都南五环外一座居民楼里。海无涯心里笑了笑,看来对方压根没把自己当平等的对手,完全是“人为刀俎”和“任人宰割”的格局。

自己一直做出的浑然不觉让对手相信了,也使对手麻痹了,这是目前己方最大的优势。但从对手处心积虑的谋划心机和环环相扣的布局能力来看,隐忍和阴险兼而有之,鬼魅气息和豺狼手段并而行之,绝对不可轻视。面对这样的对手,海无涯散落在经脉之中的无形剑气瞬间聚集起来,耳边仿佛响起了湛卢剑骤然出鞘的铿锵之声。

在采取行动前,海无涯又仔细看了那张照片。刚才一眼就看出照片中是有一次和童忆衡一起吃饭时的场景,那天的童忆衡是职业范儿,说是有一个拉丁语的资料翻译不出来,需要他指点一下。两人约好中午一起吃饭,地方是童忆衡点的一家适宜清谈的茶餐厅店。那张他面带殷勤拉对方袖子的照片,是童忆衡要起身去买单时,他出于本能伸手阻止时的瞬间。

海无涯有些不解的是,童忆衡到底在整个阴谋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如果想用童忆衡来打击他,应该有比这张照片更具暧昧味道的场景,应该让童忆衡露出美艳动人的容颜才是真正的大杀器。他一时有些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了。

用桌子上的固定电话联系了三个人,海无涯分别拜托了对方一件事。

第一个人就是要去接叶青如的人。海无涯没有一句客套,一气呵成地把事情交代清楚,并专门把叶青如今晚说的那段话“譬如在有了一把年纪之后,会见人就念叨说,兄弟当年是有机会评教授的,而且是破格评教授。惜乎兄弟谦让了一下,要不然,哼哼……”,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

海无涯称第二个人为“铁队长”,请铁队长帮忙搞清楚近一个时期出入燕都南五环外一座居民楼里的人是谁?要有图有真相。海无涯还特意提到,这次的事与半年前在西单电影院见面时说的那件事是一档子的,最后他说了句“过几天一起吃饭”。

对第三个人海无涯叫了声“刻舟”,然后把叶青如的邮箱告诉了他,请他把这个邮箱近两年来所有的通信记录调出来,并对登录邮箱的时间和ip做一个追踪分析。这件事越快越好,最迟不能晚于明天晚上12点。

挂断第三个电话后,海无涯先是在电脑上敲了会儿字,打印出了两个小纸片,然后从电脑桌的抽屉里掏出一部华为加密手机,开机后拨了两个电话,敲定了两个即时的会面。然后他关掉电脑,带着华为手机,出门沿着楼梯直到地下车库,驾驶一辆灰色的凌志轿车疾驰而去。这时已经是深夜12点多了,马路上行人稀少、车影稀疏。他从公寓附近的中关村桥上了北四环,一路向西来到西五环的一个出口处,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他把车靠路边停下,熄灭了车灯。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停在他车后三米处,一个神态儒雅、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下车来到凌志车旁,拉开车门坐到海无涯侧后。海无涯没有回头,径自说道:半年前提到的那件事现在启动了。我需要你帮忙的具体要求都写在这张纸片上了。

中年男子默不作声地接过纸片,说了声“放心”就下车离开了。

海无涯掉头向东,这次的目标是东五环外的燕都传媒大学附近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创业咖啡馆。路上接到郭钰打来的电话,说是已经订好飞机票,第二天一早就从南都飞回燕都。海无涯没有劝阻郭钰不要回来,只是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到燕都后也不要急着联系,等电话就好。

所谓创业咖啡馆近年来才在燕都流传开来,说白了就是为一些有创业意向的青年才俊和一些有投资实力的商界精英提供一个场所,让他们在开放式和低成本的环境中有一个策划、推介和沟通、谈判的平台。海无涯要见的人就是这家叫做“领秀”创业咖啡馆的老板,也就是别号“老飞”的七九八艺术咖啡老板沈飞。看到推门而入的海无涯,沈飞的国字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两人之间显然默契甚深,没有客套和寒暄,径自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海无涯仍然是一言不发地拿出一张纸片递过去,沈飞看了看,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摸清这几个人的底细没问题,此外还需要我做什么?

海无涯说道:这就够了。

沈飞关切地问道:这几天你要不要避一避?估计从明早开始,记者、律师就该找上门了。

海无涯说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明天我哪儿也不去,什么也不干,就在家里专候这些人上门。

忽而他又笑了笑,说道:不过大后天我就要出国了,有一单生意需要去打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