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正在学分茶,听到璐郡王说谢二爷是个妙人,横了他一眼,手下没停,行云流水,碾茶为末,注之以汤。而后关雎自己观察半晌,无语,把杯子推给璐郡王。
“手法还是不错的,确实是怪怪奇奇真善幻。”璐郡王端起茶杯品尝。
“以后还是别折腾了,连水带沫一起喝,充饥么?”关雎呼了口气,才接上关于谢二爷的话题,“我爹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以后见到我二舅舅一定要揍他一顿。支使孕妇去打人,亏他说得出来,也不怕累着我娘。”复又盯着璐郡王的脸看,越看越近,看得他心里发毛。“媳妇儿,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我?我害怕。”
“真是蓝颜祸水,难怪成天招蜂引蝶。”关雎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他,“我觉得还是在你脸上划两刀比较有安全感。”
璐郡王反射性地捂住脸,“凭什么?你不去惩罚那些花痴,怎么可以欺负无辜的我呢?”
关雎还真的点头同意了,“就这么办,一个个都得收拾,表姐也一样。敢觊觎姑奶奶的东西,就必须有承受后果的觉悟。”
“你说爷是东西!”璐郡王抗议。
“好吧,你不是东西。”关雎顺口回答,没看到璐郡王瞬间龟裂的脸色,心里直转悠着卫国公府的事,与其在两个欧阳身上下功夫,还不如直接在源头动手脚。何况靠大舅舅去劝服欧阳氏,基本上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说不定大舅舅还得在欧阳氏面前吃挂落。按二舅舅的要求,不弄死谢玉琇也就是了。真真是一窝子烫手山芋,“要是姥爷在家就好了,直接把人关起来省得出门生事。”
“姥爷在京,你估计就不能动谢玉琇了。”璐郡王凉凉地说。
“不是有你吗?你惹来的桃花,你去灭了。”
被关雎惦念着的卫国公,此时正带着一队人离开芙蓉城,取道湖广,向江南而去。马队护着一辆造型奇特,宽大舒适的马车,双层车壁,内壁贴着白色的狐皮,底下厚厚的棉垫子,上面又铺了虎皮。外面天寒地冻,车里却暖烘烘的。一老一小霸占了正面的位置,中间摆着小巧的炕桌,上面堆满了食物,卫国公缩在小一点儿的倒座上,认命地捏着核桃壳,把仁挑出来给半躺在对面的俩祖宗。
“这车是灵灵特意让人打造了送到西南给我的。”卫国公表示不满,自己居然只能蹲在仆人的位子上。
“灵灵孝敬你,你不应该孝敬我吗?”鹤发童颜的白胡子老头哼了一声,“你娘让你照顾好灵灵,看你把她照顾成什么样儿了?五六个庶子女,一群莫名其妙的八爪女,灵灵得多烦哪。还有关定那小子,被算计了,直接全砍了不久完了?居然全留着各应人。他优柔寡断,你不会替他都收拾了?”老头子越说越气,抓起核桃壳就往卫国公身上扔。
卫国公边躲边抗辩,“关定也没想到那班人会怀孕嘛,他都不确定是不是中招。后来全部说有孩子,再动手他还混不混了?”
“一班人?你是要气死我老头子啊!”就差直接跳起来打人了。
“师父,您消消气,师兄当然疼灵灵姐的,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也不能把那班女人当成敌人全砍了了事呀。”粉装玉琢的小娃娃递了杯茶给老头子,对卫国公父女的称呼有点儿混乱。
“还是栴儿乖。”顺毛驴歇下了,一本正经地跟小娃娃说,“这次咱们跟着你混蛋师兄去江南走走,东南是咱们御宸朝的海疆,与其它边境是一样重要的。国计民生都是你该学的,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之所以没有治完病就接你回去,是不想你的眼光见闻局限于京城。”
“我知道的,师父。父亲母亲是为了我好,才会舍得让我长在外面,还劳累师父一直照顾我。”小娃娃垂下眼睑,道理是一回事,七八岁的小孩子一直餐风宿露,四海漂泊,并不轻松。
气氛有些沉重,忽然有人敲了敲车窗,是谢安的声音,“国公爷,处理了十五个尾巴。没发现其它人。”
“是跟踪我的?”卫国公看了看对面的一老一小,但愿是跟着自己的。
“没有活口,无法确定。但其中一个,我们离京之前小的曾经在接上看过一眼,小的估计,他们应该是冲着国公爷您来的。”谢安回答。
“知道了,让他们都警醒一点儿。”卫国公吩咐。
小插曲打破了刚刚的伤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但行万里路不是说可以不读书。回头到了杭州,你到书院读两年书,咱们也过几天安稳的日子。”老头子话锋一转,转到了读书上,“江南文华之地,多见识些读书人对你有好处。你也需要学习与人相处,不能成天只跟我这老头子一块儿。”
“啊?真的要吗?”小娃娃不情不愿。
“两年,你最少要在这儿读书两年。”老头子捋了捋胡子,“老夫正好在杭州访友。”
“好吧,这也算是我母亲的故乡,就待这儿吧。”小娃娃嘟着嘴。
“就去梅鹤书院吧,尹老头奸诈狡猾,是个好老师,前任首辅,他能教给你的东西多着呢。”老头子闭上眼睛准备养会儿神,卫国公突然“啊”了一声,把一老一少吓了一跳,“都一把年纪了,你能不能稳重一点儿?”
“我刚想起来,咱家以后跟尹首辅算是亲戚了。”卫国公记起来长子在信中提及,长孙女许给了翰林院首座的儿子,前尹首辅的外孙。
“什么?我跟那死老头成了亲戚?哼!”老头子坐直身子,“谁要跟他是亲戚?”
“珏姐儿许配给尹首辅的外孙子,翰林院首座之子,”卫国公忍住笑,“您不要着急,这下您大了他一辈,稳稳地压住他。”
“这还不错。老大欠缺一点狠绝,但关键时候眼光还是好的。”忽然想起什么,提醒卫国公,“老二家那丫头呢?就比珏姐儿小几个月吧?”
卫国公愣了一会儿,扶额长叹,“老大怕是麻烦大了,老二媳妇不定怎么折腾。”
“在府里折腾无所谓,妇人之见,整不出什么大事,就当是让几个女孩见识见识,省得嫁去婆家两眼一抹黑。”老头子沉下脸,“只是如果她心太大,把手伸到外头去,怕是会惹大麻烦,不定就把卫国公府置于水火之中了。京城现在,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卫国公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们姑侄俩,必然会惹事。我又不能扔下手上的东西跑回去,希望老大和老三能稳住。”
“可惜了老二。”听到老头子这么说,卫国公默然不语,一时心软,害了儿子半生矣。
卫国公一行刚到江陵,就碰上了京城来的信使,除了家书,拉拉杂杂拉了一辆大车的东西,都是关雎让给送过来的,吃穿用度齐全。卫国公忙着看信,老头子带着小娃娃在扒拉那车东西,嘴里不停歇的夸道,“雎雎真是好孩子,知道咱们这儿就缺零嘴。”
关雎在信里说了谢二爷的请托,并没有说她会怎么做,这信只是要让卫国公有个心理准备。
草长莺飞的时节,卫国公带着两个拖油瓶,终于到达了杭州府。把一老一小送到梅鹤书院,又嘱咐了随侍的人要好生服侍,卫国公才自己去了驿站,赶紧把事情了结,回京城镇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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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公府,诚园
谢三爷和谢大少合力,把谢大爷给扶回了正房。寇氏甩着泪水,快步走进卧寝铺好床。“大哥,您让我说什么好呢,大杖则走,您怎么真的跪了一个时辰?这种天气,要是冻坏了膝盖可就麻烦了。”
“对,快请大夫。”寇氏起身准备冲出去,谢大少一把拉住她,“不用了娘,我已经让人去永宁侯府请华先生了,一般的大夫我不放心,大过年的,请太医又不大好。”
“老三,这样子我心里还能好受点。母亲……她从来就学不会看大局,还爱拿主意。我是宁可自己阻止她,也不想等父亲回来亲自出手。”谢大爷忍着疼,跟谢三爷说道,“父亲转道江南,足见圣上对他信任有加,即便母亲胡乱与人结亲,父亲回来自能想办法悔婚,只是怕在圣上心里留刺。对你我影响倒是不大,只是老二危矣。”复又苦笑,“母亲怎么会明白,她以为是为老二好,事实上是在害他呀。”
“母亲没弄明白皇上和豫王的关系。”谢三爷涩声道,“过两天若有机会进宫给皇上念书,我透露一点二哥的意思给他?”
“也好,先表明态度吧。”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华先生还没到,寇氏的陪房进来回禀,“夫人打杀了许多贴身嬷嬷和丫头,说是她们给大爷通风报讯。”
“随便她,少几个人帮她干蠢事也好。”谢大爷满心疲惫。
在芳庭的欧阳氏也自觉身心俱疲,“老大,我白疼他了。居然收买我身边的人,不对,肯定是寇氏那贱人,老大就是太听老婆的话了,耳根子软!打,给我狠狠地打,敢给我吃里扒外。”抓着小欧阳的手,“现在怎么办?老大是一点助力都不肯给老二啊,我只是希望他们兄弟平均一点,不希望大房娶个郡主娘娘回来压制全家而已。”
“母亲,事已至此,我们不能等了,我明天让我妹妹去催一下那边,一定要尽快定下来。”小欧阳咬牙说。谢大爷越是反对,她越是觉得豫王府是门好亲,是会让大房忌惮的好亲,无论如何,一定要让琇姐儿当上豫王世子妃,给琦哥儿寻到大靠山,让在福州的狐狸精母子不敢轻举妄动。
“可我们是女家,这样上赶着多丢份儿啊。”欧阳氏残存一丝理智。
“没有办法了,外面打成那样都没有人招认,不知道大嫂,在您身边埋有多深的钉子,夜长梦多。”小欧阳很精明地避开谢大爷,只把寇氏推出来。果然一下子就刺激到了欧阳氏。
“就按你说的办吧。为了老二和琦哥儿,暂且委屈琇姐儿了,但能嫁入王府,以后就是御宸朝最有权势的王妃,好日子在后头呢。到时候我多多陪送她嫁妆就是。”欧阳氏茫然了,感觉自己被寇氏的人包围了。其实这次她想错了,寇氏就算有怀疑也不会知道这么清楚,是谢玲珑写信给谢二爷,谢二爷反过来拜托他们的,这事儿两个欧阳氏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