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是众星下界之日,人们一般都会在初八这天去寺庙放生祈福。御宸朝的男女大防并没有关雎认知中的古代中国那么严厉,贵女们鲜衣怒马过长安的景象并不少见,所以每年这一天长安城各寺庙衣香鬓影,权贵云集。
武佑二十年的正月初八,也是一样的热闹,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卫国公府的女眷往年都是去的资圣寺或章敬寺,一个在城内的崇仁坊,一个在通化门外,都是离卫国公府所在的得胜坊比较近。今年欧阳氏说西明寺的佛祖更灵验,改去了比较远位于延康坊的西明寺。又跟寇氏说,“若仍想去资圣寺或章敬寺亦无妨,只管去。老二家的跟着服侍我就行。”
“哪里不是一样拜佛,心诚则灵。我还是跟着母亲去吧。”寇氏是很不想去,可现在的情况由不得她不去,看不住也要第一时间把握状况。
“那好,明儿都去西明寺。”欧阳氏见她要去,也没强求,毕竟一家人分两个寺庙,到底不怎么好看。
“只是珏姐儿已经许了人家,就不用她去了,让她老老实实在家绣嫁妆吧。”寇氏赶紧把女儿留下,明摆着今天是有事发生的,女儿还是避开的好,大姑娘了,要珍重名声。
“无妨,你替她多添香油就是。”欧阳氏不以为意。今天的主角是谢玉琇,其它人去不去于她而言无所谓。
西明寺的建筑是仿天竺的寺庙而建,恢弘大气,殿堂层立。山门雄伟庄严,当中十八级陡峭的台阶,无论身份地位,都必须亲自走过这台阶才进得了山门,无其它捷径。欧阳氏选择来这西明寺,也是蛮拼命的了。今天西明寺的香客不少,多是文士之流。西明寺最出名的,就是寺里的题壁,法书等珍品。一直以来都是名人墨客,学子秀士最爱的流连之地。
天公作美,初八这天虽说寒冷依然,但是天气晴朗,正是出行的好日子。卫国公府的女眷一早就准备好了,由谢大少护送着往西明寺而去。欧阳氏让谢玉琇跟她坐了一辆车,小欧阳不好越过寇氏挤上婆婆的车,也不愿跟两个妯娌一起,自己坐了一车,寇氏带着庶女谢玉湘,李氏带着女儿谢玉洁各自上了车。
从得胜坊到延康坊,光马车在路上就要走近一个时辰,卫国公府的人到达西明寺山门时,已经是巳末了,山门口人很多。谢玉琇先由侍女扶着下了车,再转身扶着欧阳氏的手服侍她下车。欧阳氏站定后拍了拍她的手,满意得不得了。今天的谢玉琇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梳着俏皮的单螺,用黄色的腊梅花替代花钿,单螺上缠着谢灵雨送的金刚石坠子,淡扫蛾眉,浅抿胭脂。嫩黄色的襦裙配上大红猩猩毡披风,自有一段风流体态。
“祖母,您小心一些。”谢玉琇扶着欧阳氏准备上台阶,谢大少走了过来,“二妹妹,还是我来扶着祖母吧,这台阶陡,你自己也小心些。”
“我知道,谢谢大哥。”谢玉琇扶着丫鬟的手往上爬。跟在后面的寇氏等人也陡下了车,寇氏看了看,问李氏,“二弟妹是先进去了?”
“我下车也没见到她,可能先进去了吧。”李氏摇头。寇氏见状,准备叫个人去小欧阳的马车那边去看看,论理小欧阳是不该自己先进去的。却见小欧阳身边的大丫头匆匆跑了过来,“大少夫人,我家少夫人在马车里昏倒了。”
寇氏和李氏齐齐吓了一跳,出门之前见过小欧阳,容光焕发,喜气洋洋,谢玉洁还偷偷跟李氏说,“二伯母看起来就像是表妹说的‘打了鸡血’。”,怎么毫无征兆就晕了?寇氏有点头疼,这人晕了,按说去寺里借个地方医治没问题,可问题是小欧阳已经昏过去了,这抬着人爬过高高的台阶进寺里,怎么想都很别扭。
寇氏张了两次口,不知道怎么处理好,李氏扯了扯她的衣袖,指着对街的客栈。“对,你们赶紧把二少夫人送到客栈里,再请个大夫看看。”寇氏如释重负,又让人去跟欧阳氏禀报,自己和李氏带着谢家另两位小姐,跟着去了客栈。
山门那边欧阳氏好不容易爬上了台阶谢大少扶着她有往里走了几步,这才转身向下面看去,微蹙着眉,自己这老太太都走到这儿了,三个儿媳妇还没见人影。谢玉琇正好要爬最后一个台阶,离她不远有个人刚好在此时喊道,“快看,璐郡王和关大小姐。”谢玉琇下意识转头向后看去,然后,很诡异地带倒了丫鬟,两人一起向下面滚去。
山门前的人吓傻了,谢大少失声喊道,“二妹妹,”手伸了出去,缺鞭长莫及。欧阳氏半天才反应过来,哭喊着,“琇姐儿,琇姐儿哪。”急步想要冲下去。谢大少赶紧揪住她,“祖母,别急,孙儿扶您下去,千万看好路。”
因小欧阳昏倒赶来报信的人到了台阶下,正好目睹谢玉琇从台阶上滚下来,目瞪口呆吓傻在哪里,直到欧阳氏扑到谢玉琇身上放声大哭,才回过神来,哆嗦着上前报告,“禀夫人,二少夫人在在马车里晕过去了,现在送到街对面的客栈,请了大夫看诊。”
“什么?”欧阳氏愣住了,这都什么事儿,一个两个都晕了?
“祖母,把二妹妹也送到客栈去,让大夫看看吧。”谢大少上前把欧阳氏扶起来。
“对,救人要紧,快把琇姐儿带过去。”欧阳氏揪紧谢大少的手,镇定了下来,指挥着两个婆子把谢玉琇半抱半抬弄到对街的客栈去。自己紧跟在后。
寇氏和李氏看到谢玉琇被抬进客栈也傻眼了,就烧个香,还弄成这样?幸好客栈楼下的客房是通铺,事急从权,也没去要楼上的上房,就用了楼下的,刚好,母女俩搁一屋了。
大夫过来给两人诊了脉,小欧阳是小事,“马车里生了炭盆,就不要把窗关太紧,空气不流通很容易中毒的。这位夫人算是命大,并不严重,一会儿就能醒,你们不要围着她,太闷了回头真醒不过来。”听大夫这么说,寇氏和李氏都有点生欧阳氏的气,谢灵雨送了好几辆新款的马车给卫国公府,里面又舒服,还不需要炭盆,四角和底下有铜管可加热,又温暖又安全,平时她们出门都用,但欧阳氏不喜欢用谢灵雨的东西,她不肯坐,她们今天也只好跟着用旧马车。小欧阳也是,做什么把马车封得死死的,密不透风?
谢玉琇也没有大碍,只是比较倒霉,刚好磕到了脑袋,才会晕过去,右脚踝扭到,得有一阵子走不了路而已。寇氏等人松了口气,幸好没什么事儿,不然大过年的够晦气的。欧阳氏心总算落了回去,这才由丫头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就看到屋里多了一个人,关雎。关雎见欧阳氏看到她,忙上前去见礼。
“雎姐儿怎么在这里?”欧阳氏半眯着眼睛打量这关雎,怎么自己这边倒了两个,这丫头就这么巧出现?
“今天阿蒙闹着要出门玩,璐郡王说今天很多人到庙里放生祈福,就一起过来看热闹了。”关雎恭敬地回答,而后站到谢玉洁身边,两人低声说这话。
欧阳氏已经顾不得关雎了,因为她想起来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了,可是跟豫王府那边的约一直是小欧阳在联络的,如今小欧阳还没醒,醒来也没法去奔走了。“桂氏呢?主子受了伤在这儿躺着,她不在跟前伺候,跑哪儿去了?”欧阳氏大怒。
“桂嬷嬷陪着少夫人坐马车里,也晕了。刚急着把少夫人救过来,桂嬷嬷还在马车里呢。”一丫头过来回禀。
欧阳氏这下真是气急了,指着身边一个丫头,“去,到寺里找找吴国公府的人,告诉她这边的事情。”丫头应声而去。自己身边的亲信,前几天那顿打,容嬷嬷和牡丹都不曾幸免,还在府里躺着,现在这些人,欧阳氏用着不怎么得劲。
“母亲,如今这样,我们还是先回府去吧。”寇氏提议。
“回府吧。”欧阳氏蔫蔫地说。
关雎与卫国公府的人别过,站在客栈门口目送她们离去,直到马车远去,她才去西明寺找璐郡王和关刀。
****
璐郡王带着关雎和关刀到“垂涎”吃午饭。原本西明寺的素筵也是长安城中鼎鼎有名的,去之前关雎就跟璐郡王商量好了试一试,可到了那里关刀死活不肯,“我又不是小白,为什么只能吃草不能吃肉?我不要。”好吧,不讲道理的人说话最有道理,只能听他的改到“垂涎”用午膳。
“二舅夫人的妹妹接到表小姐受伤的消息后,去见了承恩公府的人,没多久豫王妃就离开西明寺回府了。随后二舅夫人的妹妹去了卫国公府探病。”江路站在一旁,将后面的事情告诉关雎。
“哦,可惜这只能阻止一时。”关雎蹙眉,真是难办,怎么才能拖延到外祖父回京?
“我们的人可得手了?”璐郡王问江路。
“已然得手。”江路表情有点扭曲,“不过那几个小子有点不服,让他们干这种给妇人下毒的内宅手段。”
“什么意思?”关雎有点不明白。
“我有几个人能用,看你这么烦恼,就借他们的手弄点儿事出来,让他们自己不敢再提结亲。”璐郡王解释,朝江路努努嘴,江路会意,接着往下说,“二舅夫人醒来后,不仅没有好利索,反而添了头疼的毛病,请了太医,诊不出任何原因。豫王妃回了王府没多久,也是头疼如针扎,太医也是诊不出任何原因。有人跟豫王妃进言,是不是到寺里祈福时冲撞了什么。豫王妃从太医那里得知二舅夫人也有一模一样的病症,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就这么办,她要再想娶儿媳妇就让她头疼几天。”关雎抚掌,虽说太小人了一点,但豫王府这个雷区,必须隔离起来。
“至于二表小姐,就有点奇怪了,醒来后只逼问她的丫鬟,今天在山门前是否有看到郡王爷。”江路有点不解。
“这个不用理她,她一心惦记着你们爷,看着聪明伶俐,实际上蠢到连她祖母和母亲准备卖了她都不知道,每天就是到处收集这祸头子的消息呢。”关雎咬牙切齿,阴森森地盯着璐郡王。
“我是无辜的,你不能把那蠢女人的错算到我头上。”璐郡王警觉地看着关雎。
“我没算在你头上,应该算到你脸上。”关雎双眼冒火看着跟在野桥身后上了楼的人,“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
璐郡王正觉诧异,就听到一声蜿蜒曲折荡气回肠能抵三天饭的“表哥”,哭丧着脸的野桥站到江路身旁,他会被迁怒的,肯定会。莫心心双眼闪着粉红桃花,朝着璐郡王走过去,拉开椅子准备坐下去。璐郡王“哧溜”一下躲到关雎身后,而愣住的莫心心前面多了一个穿着大红缂丝夹袄,扎着冲天炮的小孩儿,站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这个疯婆娘,调戏我姐夫有问过他小舅子吗?”关刀双手叉腰,一副姐夫的贞洁我维护正义凛然的样子。除了茫然的莫心心,其他人都死命咬着嘴唇忍笑。
“小子,你是哪家的?璐郡王是我表哥。”莫心心下巴一仰,伸手去推关刀,旁边几人齐齐变了脸色,这莫心心太过分了,居然对一个小孩出手。关刀也不客气,避开莫心心推过来的手,转身,双手抓住莫心心送上门的右臂往下,左膝朝上一磕……
江路野桥闭上眼睛,那“咔嚓”声多么地清脆,贾九事件过去太久,他们差点儿忘记了这关刀是个怪力小朋友了。莫心心发出了尖声怪叫,跟着白眼一翻,准备喊声“表哥”再昏倒,只是刚说了“表…”,关刀软软的童音就接上了,“你最好别想让蜘蛛哥哥来扶你,我爹说了,虽然打女人不好,但是敢觊觎我姐夫者,打死不论。”
“阿蒙,你太帅了,以后姐夫就靠你保护了。”璐郡王舔了舔嘴唇,他岳父的家教真是太出类拔萃了。
“姐夫放心,阿蒙那女通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