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府在西湖边的别院是关定亲娘的陪嫁,占地甚广,除主院外,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院子。昨儿听说卫国公今天上孤山,她心里就有了数,早上起来先逛了一圈,挑了东北角靠近湖边的三进院子收拾起来,谢老爷子到了她直接就把人带过去。
“让人把牌匾换了。”谢老爷子进门的时候,手指了指头顶。关雎想起那块巨高贵的小叶紫檀牌匾,赶紧让人去车上取来。难怪那么个破茅屋挂了个无比名贵的牌匾,原来是铁打的匾额流水的屋啊。
大家在小花厅落座,天色不早,尹润劢起身告辞,原本想送卫国公回将军府,不过卫国公舍不得老父外孙,不愿意走,只好自己先告辞。
关刀已经很好客地邀请黑衣小哥哥明儿一早游湖了,两颗小脑袋抵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折腾那一湖可怜的莲花。关雎心里暗乐,看来很快就可以拜把子了。
“栴儿,过来。”谢老爷子闭眼思考了半天,指着璐郡王开了口,“那是你表哥訾娵正则,去见个礼。”
这句话很惊悚,吓住了璐郡王和关雎,关刀倒是没心没肺跳起来大叫,“蜘蛛哥哥,这是你表弟你也不介绍一下,让我纠结这么半天,以为有个年轻到不行的师叔祖。”
璐郡王跟小孩见了礼,苦笑道,“我也是刚知道,连他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叫昝栴。”谢老爷子回答。
璐郡王瞪大了眼睛,“昝?”
“国姓!”谢老爷子补充。满意地看到璐郡王如被雷劈。
昝栴从善如流学了关刀的称呼,“蜘蛛哥哥,您母亲就是我姑母,我父亲是你的皇帝舅舅呀。”小脸不再绷着,颇有些赖皮样儿。
卫国公不忍看璐郡王和关雎的惨样,好心地揭开谜底,“他是皇后娘娘的五皇子,当年生了重病,被你太姥爷带走治病的。你们不要漏了口风,尤其是到了京城,现在还不是五皇子露面的时候。就算是你舅舅,表哥表姐,都不要说。刀儿,你要记住。”
关刀做了个封住嘴的动作,“姥爷放心,我嘴可紧了。”
关雎和璐郡王心知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昝栴活蹦乱跳的,为什么治好病不回京?他是皇子,不是随便哪家的阿猫阿狗,可以随意离京的。
“难怪了,”璐郡王悄悄跟关雎咬耳朵,“难怪'流光墟'每有新奇的玩具推出,皇帝舅舅都要买好多。表弟那些玩具,肯定不是姥爷准备的,是皇帝舅舅。”
关雎同意璐郡王的猜测,“懿德姨母和我爹娘肯定也知道,都是坏蛋,就瞒着我们。”
这时,奶娘带着三个小娃娃过来了。从谢老爷子到达,谢灵雨就让人去叫了,可三个小祖宗不愿意坐车不愿意抱,一定要自己走路,人小腿短还走不稳,蹭了这么半天总算到了。
“哎呀,姥爷的心肝宝贝们,想姥爷了没有?”卫国公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抱起三个娃。三人挤在一块很不舒服,纷纷挣扎,关二小姐脾气不好,伸开小掌猛拍卫国公的脸,“姥爷,放放。”
谢老爷子看不过去,“都多少岁了,还跟孩子较劲,快抱给我看看。”
卫国公把仨娃放到谢老爷子跟前的地上,“宝贝们,快叫太姥爷。”
嘴巴最利索的关茅马上开口:“太老。”
谢老爷子脸色不大好,自己已经老成这样了吗?
“太姥爷,他们还只会说两个字两个字,过阵子就好了。”关雎上前安慰谢老爷子受伤的心灵。
关剑和关戟没有叫人,一人扶住谢老爷子一条腿,“嘿呦嘿呦”往上爬,边爬边伸手去够谢老爷子的白胡子。关茅晚了一步,没抢到有利地形,正准备撒泼,一转眼却看到了跟关刀嘀咕什么的昝栴,找到新目标了。迈开小腿走过去,仰着头伸出小手,“哥哥,抱抱。”
关刀叹了口气,伸出手准备抱起她,却被暴躁的小姑娘一把打掉,“哥哥,坏坏。”执着地双手伸向昝栴,“哥哥,抱抱。”
昝栴从懂事起就跟着谢老爷子,见过的都是老头子,从没见过像关茅这样的小娃娃,觉得好玩,伸手把她抱起来。昝栴没抱过小孩,姿势不大准确,关茅自力更生在他怀里妞妞身子,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再不肯放手了。
谢灵雨再一次被关茅给气得抓狂,“以后你就跟着你爹,他上朝上衙门你都跟着,我侍候不起。”关茅自从成功占领昝栴的怀抱就不愿意下来,吃饭的时候好说歹说才愿意自己坐在宝宝椅上,还必须紧挨着昝栴,吃完饭又自动爬上他膝盖坐着。
关雎等熟知关茅性格的人都知道要遭,果然,她要哥哥抱着睡,这个哥哥当然不是坏哥哥关刀。
关雎用“洗香香才能睡,不然哥哥会嫌小毛儿臭”的借口,把她哄回了主院。
关府的“昆吾集”正房也是一明两暗的格局,谢老爷子各占了一间,两边原本让下人住的耳房,晴空提前过来准备的时候,就已经给改成卧室的洗漱套间,谢灵雨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设施,人到哪就改造到哪儿。
“灵灵姐姐家真舒服,新奇又好玩。”昝栴刚从大理石池子里爬起来,乐呵得很。
“这就是带你回来的原因,从小跟着我过得简朴,怕你以后被富贵所惑,乱花迷眼。”谢老爷子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昝栴心中嗤之,住的地方确实不是什么华屋美厦,但挑剔的谢老爷子吃穿用一点儿都不含糊。卫国公每年巡边,哪次不是大车小车送足用度。
“师傅放心,我不会迷乱的。”昝栴顺口说,侧耳听了一下,“怎么好像有小孩在哭?”
“半个时辰了,我让人去看过,是小毛儿。这孩子脾气真倔,我喜欢。”谢老爷子呵呵笑,丝毫不觉得魔音灌耳。
“我去看看。”昝栴一溜烟跑了出去,他实在没有办法坐听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哭得嘶声裂肺。
不一会儿,哭声停止,半个时辰后,昝栴就回来了。“小毛儿睡着了。她再不睡,师兄都要跟着哭了。”忍不住笑了出来,“阿蒙打了她两下屁屁,脸上就被挠了一下,都红了。”
“……”
关刀很纠结,他之前很想找一个可以脱手关茅的倒霉鬼,可关茅缠上昝栴,他又觉得不忿,“姐,你说小毛儿的眼睛没事吧?她难道觉得师叔祖像爹爹?”
关雎猛翻白眼,关茅还有一个月才两岁,阿蒙你急什么?急什么?不过关茅真的把昝栴当成了关定的替身了吗?
第二天将军府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尹润劢昨儿回府,特意绕过去告知卫国公留在关府伺候谢老爷子,老子都在服侍祖宗了,谢二爷跟谢玲珑能不来?
见到谢老爷子,兄妹抢上前跪下,泣不成声。谢老爷子也是不胜唏嘘,“我离开的时候,风儿还没去从军,玲珑还是个小丫头,如今都当岳母了,我也老了,岁月不饶人啊。”
“祖父请随孙儿回去,也让孙儿孝敬几天,可好?”谢二爷抹去眼泪,满眼祈求地对谢老爷子说。
“不用折腾了,灵灵这儿靠近湖边,我觉得好。你们有空过来看看我就行。”谢老爷子摇头。
“你祖父喜欢住哪就住哪,别啰嗦了。离京前我让你有空去书院看看,你没去吗?”卫国公很诧异谢二爷没发现自家的活祖宗就在眼皮底下。
“……我去拜见尹山长几次了。”谢二爷心里埋怨老爹,直接告诉自己不行吗,非得迂回到等于没说。
谢老爷子呵呵笑,“磐儿也是个傻小子,我都给他上两年多的课了。”
“噗”,“噗”,“噗”…接二连三响起笑声,谢二爷摸了摸鼻子,磐哥儿不只一次提起过书院新来了一个博学随性的谢老先生,脾气有点喜怒无常,但对他很和蔼,还指点他功夫。
谢老爷子把双胞胎叫到面前,“孔家和尹家都是好人家,两个孩子也都是出挑的,你们父母给你们挑了好人家,但以后的日子要靠你们自己。好日子是用心过出来的,成亲不是结局,而是开始,揭开了后半辈子的序幕。我跟你们曾外祖母可算是佳偶,她是上马斩敌酋的女将军,但她从未忽略过作为妻子,母亲的责任。到了婆家,要尊重长辈,敬爱丈夫,互相依持。孔尹两家都是累世大族,家风严谨,但毕竟是大家族,良莠不齐是必然的。与族人相处,把握好其中的度,我谢致逊的子孙,断不能被人欺负了。”
双胞胎感动不已,可以当国宝的活祖宗这么认真地教导她们,告诉她们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这是真心疼爱小辈,满怀担忧的老人。
“谨记曾外祖父的教诲。”双胞胎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刚才又哭又笑的,场面紧张,几个小娃娃老老实实在榻上坐着玩,现在一看都趋于平静,立马变样,在关剑关戟带领下把谢老爷子当山爬,胡子头发当藤蔓抓,谢老爷子“哎哟哎哟”直叫。曹斌想过去把捣蛋鬼拽下来,反而被谢老爷子呵斥了一顿,“孩子们爱玩而已,你虎着脸吓唬谁?”
曹斌也学着谢二爷摸着鼻子走开了。他算明白了,卫国公无底线宠溺孩子原来是遗传来的。
“姐姐,小毛儿呢?”谢玲珑左右张望,不见那个小霸王。
谢灵雨脸型扭曲,“刀儿要去划船,她一定要跟去,这不,正则和雎儿不放心,也跟着去了。家里总算清静了。”
谢玲珑想象着关茅的霸道样儿,“见她觉得闹,不见又怪想的。”
“那熊孩子就是生来起我的。”谢灵雨抹了一把辛酸泪。
“什么熊孩子,有你这么说孩子的吗?你小的时候比她更皮。”卫国公立刻打抱不平。
谢灵雨倒在谢玲珑怀里,惨呼,“你看到了吧,她熊她有理,错的都是我。”站直身子,怒气冲冲地说,“我回去非咬死关定不可,这女魔王都是他惯出来的。”
双胞胎在一旁看着谢灵雨嗔怪远在京城的关定,语气是恶狠狠的,嘴角却有着少女般梦幻的笑意。看着这样的谢灵雨,俩人似有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