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宁儿出嫁的时候,去孔家铺妆请的是大舅母寇氏,轮到曹馨儿,舅母们都不在,曹家的婶娘都没有来,谢灵雨就当仁不让,八月初七带队去尹府了。
嫁妆队伍并不长,只是三十二抬,有六十四抬在京中同一天送到京城的尹府,尹润劢留下亲信在那边安排,汾阳侯夫人亲自过去坐镇。而威武侯府,一样请了寇氏去铺妆。
江南富足,寻常富户嫁女都不只三十二抬,是以威武侯府这嫁妆队伍,有点出乎人们的意料。只是压妆队伍气场强大,把围观的人全镇住了。谢灵雨摆出了超品侯夫人的全副仪仗,她带着五个小娃娃坐在四驾马车里,前面是骑着马的小舅爷谢毓磐和关刀。五个小男娃加上他俩刚好七个,成亲讲究成双成对,所以谢灵雨把璐郡王抓来凑数。
到了尹府,先把几个小娃娃往新房一扔,让他们满地满床打滚,把尹夫人杨氏喜得无可无不可,不是谁家娶亲都能请来这么些个小公子滚喜床的。曹宁儿出嫁的时候,一队小舅爷让京城多少夫人口水滴答。
尹山长长年住在书院,尹府镇宅的是尹老夫人,当家主事的是尹大夫人杨氏。谢灵雨带着一群小舅爷去新房铺床,正厅这边已经有丫鬟进去禀报新娘子的嫁妆多寡。
尹老夫人身边坐着来贺喜的夫人们,闻言皆微微一愣,只是都是见惯大世面的,再讶异也不会显现出来。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聪明有风度。
“威武侯府忒省了点儿吧?贵府这大少奶奶,以后手头怕是不会太阔绰。”说话的是尹润劢二婶尹二夫人的娘家嫂子。
狄夫人是大姑母,这门亲事是她牵的线,闻言立即反驳,“舅夫人怕是不知底细。我这侄儿媳妇的嫁妆,三分之二送到京城尹府,三分之一带来杭州。一会儿让唱礼单的全唱给舅夫人听听。”
这话让人有点儿下不来台,场面僵住了,而后有个声音轻笑,“狄夫人很维护侄媳妇嘛。”
狄夫人眼尾扫去,是杭州知府的夫人。“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汾阳侯府作为尹润劢的舅家,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敢让她来,杨大夫人带着两个弟媳,四个侄儿过来了。闻言笑到,“我们家十三娶的是卫国公府的四小姐,她父亲是庶子,提亲的时候我们老太太说了,咱们只看孩子好不好,父母是否通情达理,其它不论。咱家孩子是跟媳妇过日子,不是跟嫁妆过日子。”直接得让二房的舅夫人面红耳赤。
“你们家十三少娶的是卫国公府庶房的女儿吧?太夫人真是不拘小节。”杭州知府夫人帕子轻掩嘴角。
杨大夫人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半晌,“夫人久不在京城,有些消息竟是不知道么?卫国公的孙女外孙女有多抢手你不知道吧?”不理对方青白的脸色,“就说你们最看重的嫁妆好了,明面儿的不用说,去贺喜的人都知道,只说她两个姑母给的添妆,都是贵重的头面,一个庄子一个铺面,五千两的压箱银子了当是接嫁妆我们七弟媳都吓了一跳。”
杭州知府的夫人随夫外任,在杭州这地界,虽是居于两江总督之下,但多的是讨好巴结她的人,如今被这么打脸,口口声声说她是京外的土包子,偏对方是汾阳侯世子夫人,这里又是尹府喜堂,忍无可忍还得忍,立时就内伤了。
边上其它家夫人却被震到了,几千两银子都可以置办出很体面的好几十抬嫁妆了。
“这谢家俩姑奶奶可真阔气。”二房的舅夫人插嘴,“她们的婆家也真大方,由着她们这般补贴娘家。”
杨三夫人忍不住了,“这位夫人可知这俩姑奶奶来历?不说她们夫家,单说她们自己个,当年谢太夫人手中的产业,孙子们没要一个铜板,全给两个孙女平分了。”杨三夫人打量了她一下,“谢太夫人您总不能不知道吧?”
还真有人是不知道的,都不知该如何接口了。
正好尹大夫人陪着谢灵雨过来,不用再继续这话题了,不少人松了口气,也有许多人觉得遗憾,好不容易能听会儿京城的八卦。互相见过礼,谢灵雨作为新娘子的娘家长辈,坐了客座首座。本来按品级,在座也没人敢要她的强。
大家看到的嫁妆不多,但嫁妆单子很长,唱礼单的管事念得口干舌燥。除去珠宝首饰,字画古籍,曹馨儿的嫁妆里,宅子庄子田产商铺极多,在座有见识的夫人都暗暗咂舌,刚还笑曹馨儿嫁妆不多,现在被活打了嘴巴了吧。
男客那边的震动更大,女客不清楚,男客哪个不知道现如今兴宸书局在文坛的地位,哪个不知道兴宸书局占一股代表着什么。本来不少人都偷笑尹家枉称书香门第,两代当家主母都出自勋贵将门,清贵不再。可如今看来,人家娶这大少奶奶,赚了。此时许多人才又想起,新娘子的曾外祖父,可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连衍圣公都对他敬佩不已。尹山长已多年不曾下山,今天特意回府,足见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及见今天要招待的舅爷们,很多人滴汗了,这璐郡王能算舅爷么?不提这尊大神,永宁侯世子也不是他们随便能见到的,还有杭州将军的幼子,虽是庶子,但如今谢将军身边仅此一子,必极受宠。
见礼之后,谢毓磐替很礼貌地替各位哥哥告罪,“哥哥们原也该来给亲家祖父,伯父请安,奈何公务在身,不克前来,命小子代为请罪,望亲家祖父,伯父莫怪。”
两江总督尹大老爷连连谦称,“皇命要紧,几位前来,已是蓬荜生辉。”
关刀已经跑到尹山长跟前与他闲聊,闻言跟尹山长咬耳朵,“我太姥爷那屋子才能说'蓬荜生辉',这里不合适。”
尹山长呵呵笑,“说得有理,说得有理。”
临走之前,谢灵雨把狄夫人和杨夫人拽到一边,“那个杭州知府夫人,是光禄寺卿家的儿媳妇吧?我记得去年的赏莲宴,就是她家女儿闹出事吧?”
狄夫人一拍脑袋,“一会儿我就提醒大嫂去,咱们不去害人,更不能不小心让人给算计。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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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大吉,宜嫁娶
杭州将军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当然宾客多为军方人士。新科状元,江南总督的大公子尹润劢骑着高头大马,娶走了威武侯府的二小姐,杭州将军的外甥女曹馨儿。
关刀跟谢毓磐论战好几场,最后因身高败阵,谢毓磐抢到背曹馨儿上轿的差事。
没什么人为难新郎官,除了挂在新娘身上的六个小娃娃。曹馨儿根本就站不起来,尹润劢只好不停地给红包,直到他们拿不住掉地上,放开曹馨儿去捡红包,谢毓磐见缝插针背起曹馨儿就跑,新郎官匆匆行了礼追出去。谢玲珑呆住了,都忘了要哭,谢灵雨推了推她才反应过来。倒是六个小的,捡完红包发现红彤彤的漂亮姐姐不见了,差点儿没把屋顶给掀翻。
璐郡王带着谢毓磐和关刀跟着花轿去尹府坐席。
尹润劢兄弟好几个,堂兄弟更多,光是来陪舅爷的就有十多位。谢毓磐羡慕地说,“我大哥成亲的时候,我们兄弟几个才四五人,帮大哥把酒全挡了,让他早早去洞房。今儿尹姐夫有福了,这么多兄弟,想来是一滴酒都不必沾的。”
关刀豪气干云的说,“如果需要帮忙,亲家哥哥们尽管出声,大表哥结婚的时候,我自己就放倒了几桌人。”
真让舅爷去帮忙挡酒,尹家兄弟的脸面还要不要?尹家的公子留下来俩人作陪,其他人狼狈离去,“舅爷且坐,我们去看看堂哥那边怎样了。”
璐郡王也不忌讳还有尹家人在,指着谢毓磐和关刀笑骂,“你们俩促狭鬼。阿蒙你还好意思说,喝白开水骗人把京营的兄弟们都给喝倒了,还敢沾沾自喜。”
“关键是喝而不是酒。”关刀振振有辞。
这天尹润劢给长辈敬了酒就被赶回新房了,他看到原本围着璐郡王的十几个堂兄弟都在拍胸脯要帮忙挡酒的行列,心知那三只肯定是干了什么把这帮人吓走的。不过他也懒得理,现在最重要的是小登科。
新房里曹馨儿正在大快朵颐,吃得形象全无。关雎给她准备了许多小蛋糕,小饼干等便携带的东西,尹家的人出去陪客,她马上让侍女把东西拿出来摆了一桌,“饿死我了。”
刚吃两口,尹大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夫人怕少夫人饿坏了,让老奴送一盅燕窝粥来,少夫人多少用一点儿。”
“谢谢嬷嬷。”曹馨儿点头致意。大丫头熙春上前接过托盘,念夏递上荷包,“嬷嬷这几天辛苦了,这个给家里小子们玩儿吧。”
嬷嬷结果荷包,屈膝告退。
尹润劢进来见到的就是,已经换上舒适家居长裙的新婚妻子,小脸在龙凤烛映照下,镀上了一层柔光,能瞬间温暖人心。虽然造型有点别致,一手拿着小蛋糕,一手拿着调羹在喝燕窝粥。看到尹润劢进来,有点儿不好意思,俏脸发烫。
“小丫头还挺能自得其乐嘛。”尹润劢做过去,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小蛋糕。
破罐破摔,曹馨儿懒得装斯文了,“母亲让人送来的燕窝。你家亲戚实在太多了,光应付他们就很伤神,刚好补一补。”曹馨儿想起之前走马灯似的进来的人就觉得很晕。
“你不是有关表妹送的尹家人物关系谱?”尹润劢自己动手脱下礼服。
“噗…”,曹馨儿一口粥喷出来,看着已经脏了的碗,拿帕子擦擦嘴巴,走过去帮尹润劢更衣。“您怎么知道的?”
“江路来问我,我告诉他的。”好笑地看着曹馨儿张大嘴巴的呆样儿,走进洗漱室。
“小关雎肯定被江路蒙了,下次见面一定要告诉她。”曹馨儿挥了挥拳头,幻想打爆了江路的头。“啊…”
忽然整个人凌空,曹馨儿小手乱挥,捞到尹润劢的脖子抱住,“小丫头,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了?”
婚前跟未婚夫见面多混太熟了,她还真没有新嫁娘的娇羞,直到被扔到红色的帐幔里,坦诚相对。
尹润劢双眼晶亮,新娘子很敬业地穿着惹火的内衣,样式很奇怪,显得峰峦如聚羊脂白玉镶嵌三角形的红宝石,刺得他眼睛生疼。俯身在小娇妻的耳边喘着气说,“提醒我帮你打一副羊脂白玉镶红宝的镯子。”
曹馨儿眼神迷离,根本不知他在说什么,反正她也没空说话。夜还很长,明天再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