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地地处黄河下游,物阜民丰,但历来是河水泛滥的多发地区。简言之,在鲁地收的税赋极多,但用于治河的亦不少。御宸朝在鲁地设有齐鲁总督,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异姓王府,鲁元郡王府。这个鲁元王府比较奇特,前朝降臣,御宸开国皇帝既不愿他不降等袭爵,开国初期百废待兴的局面又由不得他,最后出现了唯一的一个“累两世降等袭爵”,典型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因为临近海疆,鲁元郡王府被允许自建三万府军,这就是豫王看重与其联手的原因,钱多,有兵。
鲁元郡王在鲁地只手遮天,这就注定了皇帝派来的历任总督都是能人,起码能扛得住鲁元郡王府的碾压。新任户部巡检使奔赴鲁地的同时,从北方也有一队人马直奔临淄而去,原辽东总督,皇帝年少时的伴读霍元恺,调任齐鲁总督。豫王欲谋鲁地,武佑帝同样也盯死了这个地方。如今的鲁元郡王已经是第二代郡王,往下就要降为公侯了,私兵数量也会随之减少,这也是豫王信心十足认为很容易就能跟鲁元郡王一拍即合的原因。如果没有机遇,再往后鲁元王府的势力必然一步步被朝廷侵蚀,尝过权力的滋味,谁愿意自甘人下?
户部巡检使马致远和齐鲁总督霍元恺都知道,这次去必将是一场硬仗。在沧州霍元恺会合了从京里迎过来的护卫,其中一队会保护他的妻小回京,另一队护卫他去鲁地上任。
与此同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也正在东都通往长安的官道上飞驰。里面坐着的是荧阳侯府的三夫人,关宓。侍女折柳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了看,嘟着嘴说:“夫人为什么急着回京呢?等河道通了咱们坐船走多好。”
关宓闭着眼睛,“我得听你家三爷的,三爷听侯爷的,有什么办法?”
“三爷也是的,这么多年也不陪您回次娘家。”折柳今天的话很多。
“镇西侯府还有什么呀,一群怨妇,他去了也没趣。”关宓冷笑。
“不是还有大舅爷么,永宁侯…”折柳的话还没说完,关宓已经大喊停车,“给我滚下去。”
折柳委屈地爬到后面坐着仆妇嬷嬷们的车上,心里觉得关宓真是傻,若能靠上永宁侯,荧阳侯府谁敢看她正脸?
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回到镇西侯府天色已晚。老曾氏正在指天骂地,骂小曾氏,骂传流言的人,骂关珍几姐妹不争气,当然,骂得最多的就是关定一家。几个孙女坐在下首,低头不语。
“这是怎么啦?大晚上的别吓着孩子。”关宓皱眉看着头上扎着布条的老曾氏。
“宓儿,你回来太好了,快帮我出出主意。”老曾氏跟看见救星似的,抓紧了关宓的手。
“母亲,您先放手,慢慢说,怎么回事?”关宓挣脱开,在旁边坐下,几个侄女都过来行礼。
“还不是珍姐儿的婚事,生生给她娘拖累了。”老曾氏又嚎开了。
关宓觉得自己也头疼了,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些,真的好吗?“让孩子们先回屋去,您再慢慢说。”
打发走关珍几人,又让人打了热水拧了帕子给老曾氏洗了脸,又让换了茶,做好准备听老曾氏诉苦。
“你说珍儿怎么办?我看中了几家人家,可请了人去探口风,都被回绝了。之前承恩公老夫人是属意她去豫王府陪蘩儿的,可你嫂子出了那么件事,她就另挑了人。”老曾氏扼腕不已,若是关珍能进豫王府,以后她跟曾蘩,谁坐正还不一定。
关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您想让珍儿去做侍妾?”
“侍妾跟侍妾能一样吗?何况只要珍儿先生下孩子,再借关定之势,说不定世子妃就是咱家珍姐儿。算命的说了,她可是贵不可言的命格。”老曾氏深陷幻境之中。
“母亲,你别再提那个江湖骗子了,另一个贵不可言的命格是卫国公府故去的二小姐,什么下场。”关宓忽然觉得父亲宁愿和先夫人长眠边疆也不愿进祖坟,说不定就是不想死后还要见到这没脑子的继妻。
“谁说谢家二小姐死了?你自己去贺喜还不知道吗,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也是后来才听说,人家现在是豫王侧妃,还生了儿子,太后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现在豫王府里,连豫王妃都要让着她。”老曾氏低声说,“听承恩公府的人说,王爷一天都离不开她,谢氏进府之后,只去她的房里。”
无知!“你趁早死了心,你若让珍儿去做妾,我敢说关定会下手杀了她,他丢不起这个人。”关宓还真不是恐吓她。
“不能把,虎毒不食子。”老曾氏惊疑。
“是不是他的子,还两说吧?”关宓似笑非笑地看着老曾氏,“那时候我还小,搞不懂。但是对于关定而言,说她们不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何况,不是还有那个表哥吗?还是您老人家去抓的奸。”
老曾氏气得脸通红,“你说的什么话,那是被人陷害的。”
“谁陷害的?关珍?她急着找亲爹?”关宓站起身,“坐几天车累死了,我先回房。还有,别光说珍姐儿,其他孩子不也是一样大?”
第二天,关宓带几个侄女去曲园玩。
“上回来都没去,回到东都让人当土包子看了呢。”关宓兴致勃勃,老曾氏对于与关定谢灵雨有关的任何地方都有排斥,关珍现在不喜欢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总觉得人们看到她都会在背后议论,最可恶的就是总说她不是关定的女儿。
关宓也不强求,带着其余几个侄女,去了曲园,完全就是回京城玩乐的样子。又在那边买了衣饰给她们,还在闲庭住了两天。三个小透明从来没有这么舒心过,不用被关珍当丫头使唤,又可以随意游玩逛街,虽然她们没多少钱,但是淘买些合意的小玩意儿还是可以的。
关宓沿着湖边的小路在散步,三个侄女在逛流光墟,她把折柳留下照应,只带着从小服侍她的玳瑁一人。“那几个孩子都是可怜的。大人的错,却让她们来承担。”
“老夫人也是,当时非要把她们弄出来,过后又不管了。”玳瑁偷偷吐了下舌头。
关宓看了她一眼,“我母亲那个人向来如此,会闯祸不会收尾的。而且,她太依赖承恩公府了,被卖了多少次都还没知觉。她这辈子仅有的一次成功,就是在被承恩公选中的倒霉鬼中挑中我父亲,还得了这辈子唯一的一次胜利。”
这话玳瑁就不敢接茬了,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留啊。“要是冰都化了就好了,可以游湖。听说这湖里的莲花是璐郡王府移植来的,在别处见不到呢。”
“你知道得挺多的啊。”
玳瑁撇嘴,“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府里那些人,该说不该说都很随意。”
关宓苦笑,镇西侯府,算了,自己印象中的镇西侯府一直都是这样。
“小姐您看。”玳瑁指着前面大喊。关宓抬眼望去,小路上远远走来一队小娃娃,都是两三岁的样子,手上都拿着玩具刀枪。走到近前,才听清他们嘴里还喊着“一二一,一二一”,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关宓站到一旁,让开路,“今天有眼福了,这么多个差不多大的小娃娃,定是京城人人相见的两家三胞胎了。”
“啊?是大爷家的孩子?长得好可爱哦。”玳瑁眼冒星星,回镇西侯府一定要显摆显摆。
“小少爷们,你们要去哪里啊?”玳瑁堆起满脸笑容,蹲下请教。
“立定。”领头的娃娃喊了一声,队伍立刻停下,还算整齐。六人迅速围成一圈,把关宓两人围住。
“问我们吗?”“找刀刀。”“刀刀坏坏。”“找到打打。”七嘴八舌也不知道哪个在说。
玳瑁后悔了,她不应该问的,这回答更混乱。换个问题,“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毽子”,“橘子”,“小毛儿”,“一宝”,“二宝”,“三宝”…分不清!
“你们是哪家的宝宝啊?”玳瑁再问。
“不要说”,“有坏人?”“你们是坏人吗?”还挺警惕的。
“我们不是坏人。”玳瑁觉得自己一脸正气啊。
“哦~坏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的!”异口同声说完,那个叫小毛儿的女孩又喊了声,“集合,列队。一二一…”走人。
“真是太好玩了,让我天天跟他们玩我愿意。”玳瑁目送他们远去,“不过怎么让他们这样出来玩,真碰上坏人怎么办?”
“你想多了,边上不知多少暗卫呢。”关宓环视四周。
“姑姑是在找我吗?”树上跳下来一个少年。
玳瑁吓了一跳,“你是谁?”
关宓没理她,对着少年说,“你叫关刀?跟你爹真像。”
“是的。我们家长得都一个样,姑姑的眼睛不也是?”关刀傻笑。
关宓只有圆圆的杏眼跟关定相似。“你怎么知道我的?就这双眼睛?”
“姐姐说姑姑住在闲庭啊。姑姑住得可好?若有不周到的,我去把掌柜的吊起来打。”关刀一贯热情。
“住的很好。姑姑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在身上,刚在书局买了本书,送给你吧,见面礼以后再补。”关宓递给关刀一本书。
“原来姐姐不是骗我的,姑姑真的会给见面礼啊。谢谢姑姑。”关刀又行了个礼,这才拿着书乐呵呵的走了。
玳瑁由头到尾傻在一旁,“大爷家的孩子怎么都那么奇怪?”
“所以就不要跟人提起遇到他们。”关宓吩咐。
“我知道,这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还不定要怎么生气呢。”玳瑁想起老曾氏骂人的风范,蔫了。
关刀小心地把书放到怀里,直接骑了马到中军都督府找关定。当天半夜,谢三少带着十几个随从悄悄离京,对外称是在京营二次参练。
偷跑的结果就是,关刀回到曲园被打惨了,虽说两岁的小拳头打在身上很舒服,可架不住里面有个小泼妇,都用咬的!若不是昝栴帮忙把她弄走,他的鼻子肯定会留下血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