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这种事,虽然有许多人可以代劳,但关刀向来亲力亲为,甚少假手他人,扫平了堵住房门的人后,倒是记得吩咐人清扫战场,好让几位夫人进去。意外的暴力场面把里面叽叽喳喳的莺莺燕燕都吓住了,范氏皱眉,门外的三位夫人她都认识,只是为何未经通报就进来了?
关雎谁都不理,快步走到床前,看着虚弱苍白的关宓,“万神医快请帮姑姑看看。”关刀把万神医让到床边,玳瑁拿了帕子给关宓搭在手腕上让万神医请脉,关雎这才继续说,“姑姑您总算醒来了,折柳姑娘去报说您昏迷不醒,我跟阿蒙急得不得了,正好阿蒙跟万神医是同门,特意去请了他一起过来。路上正好遇到几位夫人,就一块儿过来了。”
荧阳侯府的人一阵无语,折柳过去都几天前的事了?还那么多正好,关宓跟这几位夫人从无交往,人家吃撑了跟着来?
以粗鲁闻名东都权贵圈子的罗夫人今天却很文雅地拿着帕子,擦擦眼角,“老侯爷在的时候,我家老爷还是他老人家手下的小校尉,如今若知道大小姐在眼皮底下被个贱丫头欺压成这样,还不知要多内疚多生气呢。”
“谁说不是,这可是永宁侯的亲妹子,唯一的妹子,居然,居然过着这样的日子,这是要逼死她好另娶吗?”梁夫人也是唱作俱佳。
明夫人不敢说话,但这出戏她看得津津有味。范氏对着这几个不速之客一阵阵犯恶心,刚想撕了关刀的心已经被眼前的困境吓跑了,怎么办?以为是关门唱戏没想到门口站着这么多观众。关宓没说话,只虚弱地点点头。
“折柳去到我家,口口声声要我跟阿蒙替陈三爷赔钱,不然姑姑醒不过来。就因为我跟阿蒙做不了主没出钱,你们就这样逼迫我姑姑?”关雎盯着折柳问。
“你胡说,我不是这样说的。”折柳急了。
“那你是怎么说的?”关雎语气很温柔。
“只要你们帮三爷…”折柳意识到不对了。
“还是钱的事。”关雎莞尔。关刀却不干了,“什么丫头,敢说我姐姐胡说,给我掌嘴。”
挂云上前迅速两个巴掌,跟折柳一块儿跪在关宓床前的妇人这才反应过来,抱住折柳,“老夫人,柳儿肚子里可有您的亲孙子啊!”这话是边挨打边说的,挂云的巴掌转到她的脸上。
“教不好女儿,打你也没错。”关雎面向老夫人,“让一个丫头当我姑姑的家,这是荧阳侯府的规矩?真是让人开眼界啊。还要我姑姑给她养孩子,算盘打得不错啊。”
“已经养了两个,为何我的孩子就不行?”折柳说完,脸又埋他娘的怀里,这张脸可不能有任何损伤。按说陈三爷不在,折柳不应该这么向关宓发难,可是她知道陈三刚从关宓这里收刮了大部分财物,她不快点儿下手,说不定什么都没有,关宓名下可有两个孩子呢。
暗卫自觉搬来椅子,坐在一旁的三位夫人及时问起,“原来那两个孩子不是关夫人亲生的啊?”
万神医突然出手揭开关宓头上的布条,“夫人伤成这样,脑门这伤才是主因。看伤口应该是这两天才弄伤的吧?”
玳瑁掂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势,不用谁给眼色就跑到当中跪下磕头,“几位夫人,表小姐表少爷,求你们救救我们夫人吧。三爷想让昏迷的夫人给他拿钱,叫不醒就把她的脑袋磕成这样了,血流满地。三爷拿走了夫人的首饰,还有庄子铺子的地契,因为家里没有银子了,可能是去当了。如今别说折柳肚子里的,连原来两个孩子怕都养不起。”被关家下人挡住的范氏很着急,但她不知被谁点了哑穴,没办法出声阻止玳瑁的控诉。玳瑁擤了把鼻涕,继续,“可怜我家夫人,从小金堆玉砌养大的,谁敢给她委屈受,可嫁进来第一天,就被迫装怀孕,如今嫁妆还被洗劫一空,你们看,连根簪子都没有!”玳瑁哭得不能自拔。
关刀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来人,马上给我查全城的当铺,看东西在哪里。”恶狠狠地扫视了所有荧阳侯府的人一遍,才问万神医,“师兄,我姑姑现在可以搬动吗?”
“可以的,关夫人需要静养,这里乱糟糟的不适合病人,还是接走的好。”万神医建议。新月上前帮忙,一个女暗卫背起关宓就走,万神医紧跟着。
关雎摇摇头,“今天让几位夫人见笑了,玳瑁,帮姑姑收拾点换洗衣物,咱们走。挂云,替我送几位夫人,改天我再登门赔罪。”
几位夫人被贸然带来,心中其实是有气的,可是这场面太气人,关雎姐弟太可爱,尤其是装大人的关刀太带喜感了,再加上最近永宁侯府人气很旺,东都府又获益良多,也就不好意思太过计较,明显可以看出,她们是被临时加戏的,想来关雎姐弟也没有时间提前请。罗夫人就更别说了,跟关家是有渊源的。
关刀也过来给她们行礼,“打扰各位姨母了,小子今天比较生气,让各位受惊了。”关刀愿意的话,卖起萌来秒杀一切大妈,一句姨母让几位夫人跟喝了蜜糖似的甜滋滋走了,连身后小炮弹的轰炸声都当没听见。
“来人,给我砸,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全部砸光。”随着关刀的命令,齐刷刷一队人马从天而降,开始打砸,范氏发现她能说话了,一声惨叫后晕倒了。
关刀觉得气势不足,跳上屋顶怒号,“当我永宁侯府没人吗?好好的人被你们往死里整?小爷要上折子告御状。”
荧阳侯被找回来的时候,关刀已经带着手下收工回家,余下满目狼藉的荧阳侯府在绵绵春雨中追忆往日的繁华。“欺人太甚,本侯要告御状!”
冒雨在收拾残局的下人默默在心里回应,您说晚了,永宁侯世子刚说过这句话。
角落里阴暗的人影,听到荧阳侯的话,冷冷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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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宓被带回永宁侯府,精神已经很好,拉着关雎说,“幸亏你们来了,不然我又得晕一次。”
万神医开了方子交给新月,“关夫人手上也有好药啊。”
关宓笑了一下,“一点点防身用而已。”
“姑姑,趁此机会离开吧。”关雎劝道,“阿蒙跟蜘蛛哥哥他们忙了好多天,就为了能让您光明正大走出荧阳侯府。”
“我想想。”关宓沉默,她当然要离开,只是现在稍嫌仓促。
关雎也不催她,转而请求万神医,“万神医,虽然姑姑无大碍,但做戏做全套,还要劳烦您在府里住几天。”
“大小姐多礼了。老朽正好可以跟小师弟切磋切磋。”万神医颔首。
关雎顿感恶寒,跟关刀切磋什么?怎么用猪大粪入药?
门房大爷又冲进来找人了,“大小姐,门外来了一位大人求见,说跟您是旧识。”
“旧识?叫什么名字?”关雎发现在东都比在京里还忙。
“没说,只说是北疆故人。”门房大爷摇头。
“那请他到大厅吧。”关雎跟关宓说了一声,去大厅会客。
客座上坐着一位毛茸茸的客人,见关雎进来,就站起身,眼睛带着笑意,只能说是眼睛,其它五官太难找了。关雎努力地想,这是谁?那人也不急,等着关雎先开口。
“姐姐,这是哪来的熊?”关刀出了气,神清气爽回来了。
他这一说,关雎倒是想起来了,“大熊,您是大熊叔叔?怎么真变成熊了。”以前多帅一小伙啊,八九年没见了,忘了那会子关刀出世了没有?
“哈哈哈,小丫头记性很好啊。”熊罴咧开嘴露出白闪闪的牙。
“阿蒙,快见过大熊叔叔。”关雎直乐,这是大熊来找阿蒙了。不过,貌似认识璐郡王之后,自己就把开抽屉的毛病给改了?
“姐姐,就叫大熊叔叔会不会没礼貌?”关刀迟疑,虽然人家长得像熊。
“他姓熊,不叫熊叔叔叫什么?”关雎好笑。
“噶?真形象。”关刀老老实实给行了礼。寒暄几句后跟关雎说,“姐姐,您陪大熊叔叔聊会儿天,我要去写折子告御状。”
“刀儿要写折子?叔叔教你吧。小丫头,我们迟点再叙话。”熊罴自告奋勇。
“好,我回京这么些年,您一次也不来看我,回头再跟您算账。”关雎噘嘴。
“好好,回头叔叔跟你赔罪。”熊罴跟着关刀去了书房。
荧阳侯府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这波更猛烈的攻击,外面的流言已经铺天盖地的袭来,而且每一桩都带着证据,无可辩驳。
陈三爷趁妻子昏迷,侵吞嫁妆,全部死当变现,当铺有当票可以作证。
陈三爷逼迫新婚妻子假装怀孕,以庶为嫡。
荧阳侯府众人联手逼迫病中的关氏,要她把嫁妆账册交给一个丫环。这是几位夫人亲眼所见的,证据确凿,人家愿意写下证词。
陈三爷妻子殴打妻子致其昏迷,自己却到“开心赌坊”遂迷忘返,赌场大把的人可以作证。
……
当然还有许多人们捕风抓影编出来,这跟关家没关系,在关刀告御状的折子上也没有。
荧阳侯胡子头发都揪掉一半了,可事情还远远没完,三天后,永宁侯亲自赶到东都,以关宓兄长的身份向东都府衙递上了请求和离的诉状。
陈三爷对着去请他第二天上公堂的捕快叫嚣,“没这回事,他关定管得是不是太宽了?岳母都没出声,他凭什么?”
“长兄如父,他是关夫人的亲哥吧?”捕快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蟑螂,名声已经臭到京城去的混蛋,给东都丢脸。
荧阳侯的折子和关刀的几乎是同时送到武佑帝手里,武佑帝看了大笑,“跟个小孩打官司,这荧阳侯是越活越回去了。小刀儿这折子写得不错,像个小大人。”两份折子全转给大理寺,“你们看着办。”
大理寺上下的意见出奇的一致,“人都快给折腾没命了你荧阳侯不管,东西打烂了你心疼?”这是家事,永宁侯已经出发去东都,由东都府调解吧。
荧阳侯到底忍不住,不用范氏催促就跟豫王求助,豫王正生着气呢,这关宓还是我表妹呢,如今靠她周旋两边,你直接把人给关定送去,她要是说出什么来,谁能得好?豫王指示他,不要纠缠财物,就算把陈三千刀万剐让关宓解气都行,绝不能让关宓被带走。
荧阳侯无计可施,只能打陈三几次出气。就算是跟关刀对峙他都没把握赢,何况是关定亲自来了?豫王的提醒才让他意识到,关宓太重要了,随便说出一句话,就能让荧阳侯府覆灭。
范氏也给濮阳侯府的太夫人去信求助,怕份量不够,她爹范老爷子亲自拿着信进京。
小小的和离官司,八方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