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躲了你许多年的人突然频频出现在你的眼前,你觉得正常吗?如果这个人还莫名其妙住进你家,你觉得没问题吗?关定现在看熊罴就是这样,脑门上的问号一个接一个。回京城三年多,除了在宫里,私底下的接触屈指可数,更别说到府拜访了。可最近,熊罴不但去他家喝酒,差点儿被当成熊关起来。到东都据说是公干,还要住进他家。虽说家里地方大的很多来几个也住得下,可他就是觉得有问题,熊罴在东都明明也有府邸,靠紫薇宫很近,离自家也不远。
关定觉得,有必要跟聪明的女儿商量一下,这醉翁之意在哪里。
“大熊叔叔后来为什么不怎么跟我们走动了?我小时候他对我可好了。”关雎也不明白,只好由头到尾捋一遍。
“那个,当年我觉得他不错,想把你姑姑嫁给他,也算了了你祖父的遗愿。不过你姑姑拒绝了,刚好皇上把他调进禁卫军,联系就少了。”关定遗憾死了,看看熊罴再看看陈三,再一次有力证明了,承恩公府的眼睛都糊了屎。
“您跟他提姑姑他是愿意的?这么多年他为什么不成亲?以他的身份地位不可能没人感兴趣,那么就是他拒绝了?”关雎疑问多多。
关定一拍大腿,“这么说他是对你姑姑用情很深?那天找我喝酒也是为了告诉我,你姑姑在陈家过得不好。”不对啊,他应该没见过关宓,那他情深个什么鬼?
“听起来像是这么回事,他们以前见过面吗?那现在怎么办?”关宓还是人妻,这两人有什么戏?“这些都是我们猜测,要怎么试探一下才好。”
“不急,等你姑姑和离了再说。”关定盯着关雎,“你不许捣蛋。”
“我又不是阿蒙。”关雎生气了,太看不起关大小姐了。“你也不要去吓着他们,咱们远观即可。
对簿公堂,关宓并没有去,她还病着呢,在家里赏花赏月赏春光就行,出门肯定不行。关定全权代理了,陈三却是荧阳侯陪着去的,没办法,怕他搞砸了。
关定的意思,只要和离,既然关刀已经砸了荧阳侯府出气,被挥霍的嫁妆他也不追究了。
荧阳侯府反之,只要不和离,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关刀觉得匪夷所思,“你荧阳侯府还有什么本事答应我姑姑的条件?我姑姑图陈三爷什么?之前对我姑姑不理不睬,如今揪着不放,难道是在赌坊输得狠了,想骗我姑姑回去帮你还债?”
陈三爷脸色煞白,荧阳侯暗叫不妙,难道老三真的在赌坊欠下债?
关定本来由着关刀发挥,此时不由出声,“劳烦梁大人派人去赌坊问问。是什么赌坊来着?”
“开心赌坊,邢捕头去一趟吧。”梁府尹说。陈三从哪里被找到的,全东都百姓都知道。
陈三爷跌坐在地上,不敢迎視关定的眼刀,荧阳侯对这一切深感无力,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劝说,“侯爷,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门婚。咱们做哥哥的,总希望弟弟妹妹的平平稳稳。”
“说的对,所以才必须和离,不然我妹妹让你家那样子忽视折腾毒打,还能活三五月不?把受伤昏迷的妻子往床栏上撞得头破血流,陈三爷好大的威风。整个荧阳侯府无一人关心病重的三媳妇,老夫人和侯夫人还带领着娘子军去逼迫夺权,荧阳侯府好有人情味。所有下人挤到三房看热闹,这事儿司空见惯了吧?这几年我妹妹到底面对过多少次这样的逼迫,你敢说出来吗?”关定一字一句逼得荧阳侯节节后退。
“话不能这么说,”荧阳侯自己都觉得说出来的话苍白无力,“弟妹到底嫁了人,您也要为她以后着想,和离到底名声不好。”
“你都觉得说不出口吧?陈三能是个归宿吗?我宁可以后一辈子养着她,起码还能好好活着。”关定打断了荧阳侯干巴巴的陈述。
荧阳侯现在对自己全家人的怨气极重,包括老糊涂的老娘和不长脑的范氏,一人一推手最后搞成这样了,怨谁?能怨谁?
邢捕头很快就回来了,极为鄙视地看了陈三爷一眼,“大人,陈三爷在开心赌坊借了五万两银子,言明半月归还,用的是铜驼坊三星街一号宅子做抵押,小的把借条抄了下来了。”呈给梁大人一张纸。
堂下听审的人挺多,因为这是东都最近最大的事件了,此时也纷纷议论,回忆着这座宅子在哪。关定也觉得耳熟,“这个地址我怎么听着耳熟。”
关刀恨恨的说,“能不熟吗?那是咱家。”这绝对是神来之笔,画龙点睛啊。
“邢捕头,这开心赌坊是傻子开的吗?那我家宅子抵押他也信得过?”关刀提出疑问,这是必要的解答堵漏。
“陈三爷把他跟夫人的婚书压那里了。”邢捕头说,“陈三爷可能早就准备好要借钱吧?不然谁没事揣着婚书满街跑?”
陈三爷头都不敢抬,当时不知听了哪个奴才的话,说钱实在不够就拿着婚书找永宁侯府要去,自己头脑一热就带上了。荧阳侯绝望地闭上眼睛,这事无任何悬念了。
关定对梁大人说,“这官司也没什么需要商谈的了,请大人明断吧。”
“亲家舅爷…”荧阳侯还想劝说,关定打断了他的话,“别这么叫,再让我妹子在这样的人家跟这样的人一起过日子,我怕我爹半夜来找我。你也小心点儿吧,夜路走多了,哪能不怕黑?”
荧阳侯生生打了个冷颤,怎么办?知道很多很多秘密的关宓看来不可能留了。梁府尹已经判了和离写了切结书让双方签字。“至于关小姐的嫁妆,虽然永宁侯不在意,但于情于理都应该还给关家,夫人吃点亏只收回未被典当的部分吧。”
永宁侯点头,“就听梁大人的,还请梁大人派师爷过去见证交接。”
梁大人自无不允,那边陈三爷还不肯签名,围观的百姓哄笑,“还有脸巴着人永宁侯府不放啊?”“丢人。”“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还不快签了字回去。”荧阳侯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陈三和关定都签了字,梁大人用了印,师爷收起一式三份的文书,“属下带过去请关小姐签字,再送到侯府,陈侯爷请派人一同前往吧。”
荧阳侯满嘴苦涩,都收了永宁侯什么好处了?一点儿小洞都要堵死。让管家跟着一起去,自己准备赶紧躲了,又让梁府尹给叫住了,“侯爷,有个事您还是有心理准备的好,下官看这抄回来的借条,除了永宁侯府,被抵押的还有荧阳侯府的三分之一,用的是侯爷的印信做凭证,侯爷赶紧回去看看印信是否还在。”
晴天霹雳也不足以形容荧阳侯此时的心情,眼神如淬毒的利箭射向陈三,陈三哆哆嗦嗦地说,“大,大哥,不是我偷的,我,我也不知道印信为何会在我身上,当时想着翻盘了就能赎回,所以…所以…”
荧阳侯什么也说不出来,指着陈三喊人带走,头也不回地离开府衙。
百姓们一阵唏嘘,对荧阳侯由不屑转为同情,这是多倒霉才摊上这么一兄弟啊,还是一母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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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定父子脚步轻盈地回了府。关刀此次的表现令关定非常满意,大力地表扬了一番,关刀有点害羞,“师叔祖和蜘蛛哥哥都帮了大忙,还有兄弟们,回去我再谢谢他们,再请出力的兄弟们喝酒。”见关定瞪眼,自动加上一句,“我自己不喝。”心理非常不平衡,都大人了还不让喝酒。
关宓想给关定磕个头表达谢意,被拦住了。“自家兄妹,哪来那么多礼。”
“大哥是不是觉得嫁妆单子有问题?”关宓脸色还有些苍白,精神却很好,“我母亲,”幽幽叹了口气,“她这辈子算是被承恩公府摆布傻了。我出嫁那会,承恩公夫人隐晦提起,帮忙说成这门亲事他们费心费力,还搭了不少钱财,如今府里有急用也没处挪借。母亲便从我嫁妆里先挪用了两万两银子。我看情形不对,哥哥嫂嫂给我的添妆当时幸好来人直接找到我给到我手上,所以干脆就瞒了下来,这些年置了些田地庄子,我都防着陈家,用的是父亲的名字,想着就算出了什么事,父亲名下的东西,也只有大哥能得。”
关定恍然大悟,“我刚在府衙拿到你的嫁妆单子就觉得不对,原来还有这么一桩。”关雎姐弟对老曾氏的傻的认识已经到了一个新境界。
“母亲后来又补了我两万银子,那些钱我也都瞒了下来。”关宓也算帮老曾氏挽回一点点形象。
神秘人听说已经快到京城,璐郡王连夜回京,关定看东都事毕,留下关刀收尾,自己也准备回京。“你姑姑知道豫王跟荧阳侯的事太多,府里的防卫要加强,回京路上更要小心。”
“爹爹放心,包在我身上。”关刀觉得父亲已经将自己当作大人在交代事情,顿觉豪气冲天。
还有一件事让关定很困扰,“熊兄弟,你还不回京吗?要不同行?”
“大哥先行,皇上给小弟放了大假。您放心,我会帮刀儿看好家的。”熊罴掩在胡须下的脸让人看不出真正的神情。
关定头疼地敷衍,“那劳烦贤弟了。”私底下又跟关雎说,“一定要搞清楚那只大熊的想法,太让人揪心了。”
“爹爹放心回京吧,一有消息我就让人快马加鞭给你送信,务必让您时刻掌握最新动态。”关雎的保证让关定安心不少,这鬼丫头向来说到做到。
东都永宁侯府的后花园,简单得近乎无趣,除了一小块作为演武场,中间一个亭子,其它地方全种了牡丹。
时近暮春,牡丹将放,花蕾压枝。关宓几乎每天都要到花园逛逛,关刀说的,多晒太阳对身体好。对不对的两说,但后园的空气确实比房里舒适许多。
熊罴也喜欢关家的花园,有天几个人正好在这儿碰上,他还跟关刀说,“在京城是找不到这么大片牡丹的,应该等赏了花再走,才不枉来一趟东都。”
关刀惋惜地说,“没把大黑它们带来,真真可惜了,这够它们吃好几天。”
除了关雎,没人懂得。见熊罴和关宓都一脸不解,关雎解释得也难受,“京里家中也有一大片牡丹,阿蒙都用来喂牛。”
“书上说牛嚼牡丹,你们不懂吗?”关刀奇怪地问。
懂!太懂了!喜欢牡丹的关宓泪流满面。
这天用过早膳,熊罴又自动地往花园走,每天这个时候关宓都在那,两人或随意聊点什么,或在亭子里对坐喝茶。熊罴觉得日子很安逸。可今天,没见到关宓,霸占亭子的,是关刀和昝栴,两人热火朝天在议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