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真的非常奇怪,有些是不死不休,而有的却是至死不渝,这里不仅仅是指男女之间,跟多的是友情。御宸朝的皇陵就在北邙山,靠近潼关的这一段。苏义信的小庄子就介于先皇陵墓与官道之间,庄子里只顾了几个附近的农户闲时做些力气活,还有两个农户在厨下帮忙,苏义信有几个亲信,陪他在这里养老,隔几天就去皇陵走上一圈,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像先皇还在一样,闲聊两句。
苏灿马不停蹄,不到两天就到了庄子上。
“爹,儿子不孝啊。”从上次随武佑帝拜谒皇陵后,两人已有几年未见。苏灿跪倒在苏义信的面前。他从入宫就一直跟着苏义信,一身所学都是来自苏义信的教导,两人感情亦是父子,亦是师徒。
苏义信把他扶起来,“你好好伺候皇上,保护皇上,就是孝顺了。”说到保护皇上,苏义信才擦觉不对,“你怎么此时过来了?皇上呢?”
苏灿简单地把之前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便问起了当年之事。“爹,当时的曾家,真的能够手眼通天,把手都伸到内务府和东厂去?”产婆进产房之前是要先验明正身的,如果太后换掉产婆,没理由不被发现,而这两处却都瞒着产婆的真正信息。
苏义信叹息,“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这么多年后,皇上还是发现了。”
“难道,先皇知道…”苏灿惊呆了。
“曾家居心叵测,在先皇后生产前,送了个会易容的人进宫,这就是内务府和东厂都没发现产婆不对的原因。表面上曾家主导了这件事,但事实上,她也只是别人脚下的桥板而已。”苏义信唏嘘。“原本先皇也没想到先皇后的难产是意外,他只是不信任曾氏,怕他对皇上和长公主不利,尤其是皇上,毕竟曾氏自己有儿子。就让东厂监视曾氏,这才发现了她身边有高人。”
“那先皇怎么没处理曾氏?”苏灿连太后也不愿尊称了,先皇在世对曾氏并不好,发现她的的手段而没有处置,着实费解。
“当时的御宸朝,正处于内忧外患之时,你现在看鲁元郡王碌碌无为,当年他可是雄踞鲁地,势不可挡,先皇和当今皇上费了不少力才压制住这股势力的。当时的鲁元王一心想把女儿送到先皇身边,先皇后一去,朝中多少大臣举荐立鲁元王的郡主为后。所以先皇假托是先皇后临终遗愿,立了娘家无能的曾氏为后。”曾氏是先皇立起来的挡箭牌,难怪能稳坐后位了。“说回那个产婆,我从京城追着她到幽州地界,眼看要抓住她了,谁知道那妇人狡猾,逃不脱便自尽了。后来曾氏的父亲被东厂秘密拷打,招供说这妇人自己找上门说要帮忙,她有能力让先皇后出意外,曾氏可以借机上位。他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来自哪里。先皇处置了曾氏的父亲,留下她不学无术的哥哥当了承恩公。”苏义信一生最恨之事,就是让那个产婆以死逃脱,让真凶逍遥法外。
“这些,先皇为何不跟皇上和长公主说明?”苏灿不解,如果皇上和长公主不察,岂不是认贼为母?
“皇上对曾氏戒心很重,先皇没有不放心的。反而是怕他年轻冲动,出手对付曾氏落下不孝之名。”苏义信从枕下暗格掏出厚厚的一封信,“如果皇上没有察觉,我临终前也会吧这封先皇遗书交给他的。你把它带回去给皇上吧。”
苏灿滴汗,皇上现在都当祖父了,年轻冲动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个产婆身上,就没有一丝蛛丝马迹?”苏灿不甘心,这个结不解了,武佑帝和长公主怕是会纠结一辈子。
苏义信又扒拉了一下柜子,拿出一幅画展开,“这是那个产婆真实面貌的画像,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苏灿端详了一下那幅画,居然画的是死人脸!年纪很大,但气质不俗,可惜唇边有一丝诡笑,显得阴森可怕。“这谁画的?这么恶心。”
“她死了我才有机会扒她面皮,不画成这样要哪样?”苏义信瞪眼,就会跟老头子挑刺儿,虽然这画不是他画的,但找的大画师画的很传神,栩栩如死。
“这比大海捞针还要难,没戏。”苏灿收好画像和书信,准备睡一觉就赶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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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怀孕已经四个多月了,过了疯吐期,开始进入狂食纪。从熊府赴过宴回到家,立刻让人做了一桌子小菜点心开吃,璐郡王由之前担心她吃了吐变成现在担心她暴食。
“你悠着点儿,华先生说孩子太大不好生。”璐郡王没见过人生孩子,但是三胞胎出世时关定差点儿晕倒的事迹他是听说了的,自听过那个故事之后,他偶尔会梦见自己晕倒在产房前,然后生生把自己吓醒。
关雎脑袋从点心堆里抬起来,“你虐待我,不让我吃东西,我要跟母亲说。”
璐郡王头大了,每次都用这招!偏偏自己就是见不得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回回都得投降。“好好,不说你吃太多。我只是怕你吃太快噎着了,慢着点哈。”舀了勺燕窝粥递到小祖宗的嘴边。
关雎舒坦了,边吃边说,“关珍跟关珠今天分别缠了姑姑半天,我看姑姑都快发脾气了。”两人都是帮着皇子去游说熊罴的,偷偷摸摸去找关宓说话,以为没人听到,其实关雎就在里间休息等开宴呢。今天是宝贝女儿的满月,好日子不想有不愉快的事发生,所以关宓才咬牙忍着,没把那两头蠢猪打出门去。
“俩蠢货。”对于那俩会说什么璐郡王不感兴趣,无非就是从龙之功难得。他只想知道,孩子他娘还要吃多久,胆战心惊啊!
“有脑子的话,现在就肯定会后悔当初没听姑姑的话。”从两人对关宓的急切讨好就知道,人家对她们的期望甚重,拉不到关定,熊罴可不能失手,不然跟震西侯府联姻有什么意义,为了跟曾老太太当亲戚啊?
“她们什么都有,除了脑子。”璐郡王决定分担关雎吃东西的重任,也跟着吃了起来。
“我想吃豆腐脑。”关雎拍案而起。
璐郡王都想拍死自己了,好好的说什么脑子?
热腾腾的豆腐脑上桌的时候,三胞胎来了,今天他们去熊府赴宴,幼稚园休假一天。璐郡王从不曾如此热烈的欢迎过这三个小魔头,只有他们敢明目张胆毫不留情跟关雎抢东西吃,关雎还不敢发脾气。
“精精爱吃饼饼吗?”“怪怪爱吃糕糕吗?”……
璐郡王开始受另一种折磨了,我家宝宝才不要叫这种名字,坚决不要!幸好野桥进来说,宫里有事召他马上进宫。不过他也不敢立刻离开,三个小坏蛋若是发狂,关雎制不住他们不小心伤着了怎么办?要等长公主过来了,义务看孩子兼照顾大肚婆,他才能放心出去。
野桥挠挠头,“长公主已经先出发了,皇上请她也去。”
“那怎么办?不行,你快去请我岳母过来。”璐郡王又坐下去了,没个人盯着怎么行。
关雎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自己是怀孕又不是残废,用不用这样全天候监护啊?“你赶紧走吧,皇上想来是有要紧事交代。”
“不行,我不放心。”璐郡王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绝对不敢掉以轻心。
“母亲也进宫去了,应该是苏公公回来了,你赶紧过去,别误事儿。”关雎为了安他心,挥舞了两下拳头,“就我现在,拿下几个小贼不在话下。”
璐郡王脑补了一下关雎一手扶着肚子一手舞动龙影的画面,更加不能接受了。好在谢灵雨来得很快,她往关雎身旁一坐,璐郡王就安心了,施施然去了皇宫,边走还边打算着是不是要并把好刀供在堂屋里,省得有麻烦时丈母娘找不到趁手的兵器。
关雎被看得紧也是她自作自受,闲着无事跟璐郡王讲宅斗对付孕妇的手段,什么天冷在地上洒水冻冰,泼油,推下台阶…直接把人吓得草木皆兵。
“娘,我现在就跟犯人一样。”关雎窝进谢灵雨怀里,眼泪汪汪地撒娇。
“少来这套,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谢灵雨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骂了一句,才又把女儿搂回怀里,还抱在手上软乎乎的小丫头,转眼也要当娘了。
“放开娘亲。”关茅霸道地往谢灵雨腿上爬。
“啾啾羞羞。”关剑和关戟也跟着扔掉手上吃食挤过来。
“她也是我娘!”关雎怒了,我要吃东西你们抢,我要娘你们也抢?
“谁乖乖到一边玩,晚上就可以跟娘一起睡。”谢灵雨使出撒手锏,什么都不缺的三胞胎,只有在跟关定抢谢灵雨这件事上屡战屡败,关定对关茅有求必应,除了睡觉问题。
“噢耶!”三人哧溜下地,速度极快。谢灵雨跟关雎跟在三人身后,坐在庭院里看着他们打闹。
“母亲跟蜘蛛进宫去了,肯定是苏公公有消息了。”关雎抱着一盘核桃挑来拣去,跟谢灵雨拉起家常,“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先皇后的事我倒是听我祖母讲过一点儿。”谢灵雨居然也会说八卦,关雎很是惊奇,核桃也不啃了,专心听她说,“这还要从曾太后的姑母说起,据说是曾家百年来唯一的聪明人,自己选中了一个落魄书生,不顾一切跟着他走了。那个书生就是御宸朝百年来唯一的一个三元及第谌默耕。离京一年之后,曾小姐抱着女儿站在新科状元的身边,京城知道内情的人落了一地的下巴,原本名声不显的曾家,也是那时才走进权臣望族的视线。”
“所以曾家尝到好女婿的甜头,乐此不疲?”关雎了然。
“谌默耕夫妇恩爱,羡煞多少人,可惜好景不长,先皇后十来岁的时候,因为瘟疫,前去赈灾的父母双双染病死于西南。谌家只余下独自在京的先皇后,曾家对她也说不上什么养育,只是往来较之前密切了些,毕竟功臣之女,谁都不敢小觑。有时谌小姐愿意出去走走,曾家的老太太就带着她和几个孙女参加宴会,露露脸,曾太后没少借着表姐名头在外行走。先皇跟先皇后是从小认识的,谌默耕是先皇的启蒙老师,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关雎晕了,这样曾家还好意思以先皇后的恩人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