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京中流言的中心,就是皇宫,宫里闹鬼的各种小道消息最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闹鬼的是最尊贵的那家人。人们的猜测天马行空,绘声绘影,昝栴和关刀平时常在市井闲逛,听得多了,号称看到宫门就闻到鬼味儿。
璐郡王到达昭明殿时,武佑帝和长公主已经看完先皇遗书,明白自己母后之死的真相,以及先皇为了确保武佑帝的地位所做的一切。当年如果不是已育有一子的曾妃坐上后位,而是在鲁元王的压力下让他女儿进宫,如今御宸朝会是何种局面,谁也说不好,反正武佑帝的登基之路,绝不会平坦。兄妹俩边回忆父母往昔边垂泪,昝栴给这个递帕子,给那个擦眼泪,忙得很。
“皇帝舅舅,老娘,你们俩也不是小孩,怎么老爱哭鼻子?”欠扁的璐郡王成功找打,武佑帝和长公主被糗到了,顾不得哭,跳起来敲璐郡王的头。
“表哥你真不容易,我劝半天都没用,难为你牺牲自己,彩衣娱亲。”昝栴在一旁笑。昭明殿里除了小信鸽苏公公,就只有他们四个。这种知道后随时可能会被灭口的皇家秘史,求都没人想来听。
昝栴把先皇遗书递给璐郡王,“皇祖父的遗书,苏公公带回来的。”
璐郡王把信看得很仔细,“这么说,那个产婆身后的人,是追寻不到了?”
昝栴龇牙,“你去看那画像,就一张死人脸,能干嘛?”
璐郡王把信叠好,“可是不把这帮居心叵测之人找出来,就是一个隐患,是潜在的危险。这四十多年,他们都在干什么?”
这确实是个问题,让人不得不正视。
“还是有收获的,曾氏死后可以不让她入皇陵,父皇留下她父亲承认谋害母后的认罪书,甚好。”从知道曾氏恶行之后,武佑帝就一直纠结着,曾氏若葬入皇陵跟自己父母做邻居会恶心到他们,一直想着怎么才能把她随便找个地儿埋了。
“皇兄,您要想办法,我可不乐意她到死都顶着太后的名头。”长公主却还不满意,曾氏出手害了自己亲娘,不管是不是主谋,都罪无可恕。
“一步一步来,你急什么,曾氏且死不了,她尽可拿人参当饭吃,朕养得起,别想一死了之。”武佑帝也是恨极了。
“我有办法,”璐郡王举手,“让宁国公见她一面…”
话没说完就被武佑帝打断了,“这不行,你个混小子,这是对先皇的侮辱。”哪有以给先皇套绿帽来解决问题的?该打!
璐郡王抱头躲避自家老娘的铁手,“我只是提议,提议而已。”
“想都别想,欠揍的混小子。”长公主到底揪空打了他几下。
昝栴偷乐,“表哥,您能不能想个纯洁些儿,健康些儿的主意,不要那么龌龊。”
“你不龌龊你来想。”璐郡王没好气,都想揍那幸灾乐祸的小子一下了。电光火石之间,突然福至心灵,“我们不龌龊,自有龌龊之人,比如…”
“曾家!”昝栴接口,“他们不会认命的,肯定得作死,闹大了牵连太后也不是不可能。”
璐郡王点点头,“等着就行。他们不会有太大耐心的。”
“表哥,我安排人盯着曾家好吗?”昝栴跃跃欲试。
璐郡王瞥见武佑帝微微颔首,便同意了,“好,需要帮忙告诉我。”
昝栴雀跃着跳了出去安排人手监视曾家,回京这两年,他从武佑帝和璐郡王手上挖了不少人,积攒了不少人手,这些人的头头就是蝙蝠,曾经在悦来客栈装过小二的。
璐郡王煞有兴致地展开那张画像,旋即失望地道,“我以为栴儿胡说,原来真的是个死人脸。”
长公主说到这个也极为颓丧,“四十几年前的人,能有谁认识?这张画的作用就是挂到墙上当靶子,让我扔飞刀解气而已。”
武佑帝跟她儿子璐郡王却看着这张画像若有所思,“那倒不一定,说不定真有人认识,我觉得很眼熟。”璐郡王皱眉,自己见的人多了去,说眼熟其实意义不大。
“正则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眼熟了,是我们都见过的人?”武佑帝也跟着抓心挠肺了,感觉有个名字在舌尖溜弯,但又说不出来,说多难受有多难受。
长公主不以为然,“有什么人你们都认识我不认识的?”
“呃,不少吧。”璐郡王翻白眼了,他老娘可以几个月不出一趟门,能认识多少人?真敢说。
“皇帝舅舅,我把画像带回去给江路野桥看看,我认识的人没有他们不认识的。”璐郡王自己难受,也不让手下好过,大家一起想吧。
“拿走拿走,我看着头疼。”武佑帝赶紧扔了烫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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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刀没跟昝栴进宫,从熊府出来自己一个人去了“来一碗”听说书,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在唱空城计。老爹关定还在熊府跟大熊姑父喝酒,谢老爷子出门访友,卫国公跟着去,老娘跟三个小混蛋却不见了。
懒得去问人都哪去了,横竖丢不了,出了府门到隔壁去,可以跟姐姐一起吃个饭。
转进“三白甜斋”的院门,就看到姐夫璐郡王进了花厅,按照惯例关刀觉得姐姐肯定也在那儿,就跟在后面进去。
“给爷狠狠地想,想不出来你们晚上就抱着这老女人的死人脸睡觉!”璐郡王在咆哮。
“这是怎么啦?”关刀一见有热闹,姐姐也不找了,挤进了江路和野桥中间,“想什么呢?”
“大舅爷来得正好,帮忙想想这个死人长得像谁?”江路本着能拖一个是一个的心理,要把关刀拉下水。
关刀对他这种识时务的称呼很满意,摆出舅爷的架子,“好,小爷帮你看看。”璐郡王在一旁默默吐槽,要别人叫他大舅爷,自己却自称小爷?
端详了桌上的人像一会儿,关刀没想出来,只能找点儿搪塞,“跟这张死人脸相像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不知道。”江路野桥抢着说,爷真的是在难为人。
“哦,”关刀顺手拿张纸盖在画像的头发上,“应该这样看,不男不女好辨认。”
璐郡王正想糗大舅爷几句,就听关刀“咦”了一声,“我见过相似的画像,是个男的,男的。”
江路和野桥激动地把他扔上半空再接住,“祖宗,快想想哪里见过的?”
“本来只觉得熟悉,给你们一扔就忘了。”关刀咧嘴一笑,看着江路野桥犹如霜打茄子,瞬间蔫了。
“你就忽悠吧,才见过多少人,那么巧就撞上你认识的了。”璐郡王笑骂。
“哎,蜘蛛哥哥,我见过的人可多了。”关刀不服,自己有空就满京城转悠,见过的人可多了,“我还看过不少要犯的图形,这个死人脸的画像我眼熟,说不定就是个江洋大盗。”
璐郡王想起了,前两年关雎给他讲睡前故事,什么赏金猎人,之后这小子有事没事都要到刑部的门外去看看,有什么新鲜的通缉要犯他就记下来,幻想着哪天碰上可以当一次威风的赏金猎人。“江路去刑部把这两年的通缉图形要过来一份,比较一下。”
江路应了声“是”,抬脚便走,关刀这才问起此人来历,反正他知道的也挺多,璐郡王便跟他说了个大概。
“哇,一个老婆子也会易容啊?跟我们在终南山抓到的那个是一家吗?”关刀赞叹,虽然自己老娘能做出来精巧的面具,但出了昝栴,他也没见过多少人玩变脸。
“天哪阿蒙,你实在是太聪明了!”璐郡王被这么一提醒,顿时了悟,“野桥,去把终南山匪首的画像着出来,肯定是他。兴奋地抱起关刀,跟小时候逗他一样转两圈。
“放下,快放下!”关刀憋红了脸,“都是大人了,哪能跟小时候一样?有姐夫这样对大舅子的吗?”
璐郡王心说,还真没有,姐夫跟大舅子这俩称呼就很不搭。“姐夫是太高兴了,阿蒙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我说什么了?”关刀迷糊了。
“等野桥把图找出来你就知道了。”璐郡王咧着嘴说,“就是那个终南山匪首,跟这个死老太婆很像。”
“真是他?我随口说说的。”关刀耸肩。
“这叫无心插柳柳成阴。”璐郡王拍拍他的肩膀,接过野桥从柜子里翻出来的画像,跟那张死人脸并排摊在书案上,一目了然。
“真是他家就好,好歹咱们有点儿方向。”璐郡王顿觉无事一身轻,写了张纸条让野桥送进宫,拉着关刀去见关雎他们。江路白跑一趟刑部,回来还是很庆幸,总算是找到主了,晚上不用贴着死人脸睡觉了。
虽说都在“三白甜斋”,关雎住的正屋离璐郡王的议事小花厅距离不近,两人走了一段路才看到正屋,半人高的木栅栏内,关雎坐在凉躺椅上,肚子上贴着三个小脑袋,六只小手。
“这是在做什么?”璐郡王惊讶,但见自家老娘和谢灵雨在一边喜气洋洋的,也不好就上前去抓走三只小蟑螂。
不过三个没耐心的以及冲过来拉着他跟关刀说开了,“精精打啾啾了。”“怪怪踢人了。”……
璐郡王理解无能,他知道精精怪怪指什么,可话太难理解了。
长公主一改刚刚在昭明殿的悲伤风格,乐呵呵地跟他说,“雎儿肚子里的宝宝会动了。”
关刀欢呼一声,跑过去把手跟脸贴在关雎的肚子上感受胎动,“动了,真的动了。精精怪怪,我是大舅舅哦。”
所有人都跟自己宝宝打过招呼,除了自己?这还得了!璐郡王挤过去拉起关刀,自己霸住关雎的肚子,“哪有?安静得很。”
“傻孩子,宝宝也要休息的,哪能不停地动。”谢灵雨安慰一下他。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晚膳都用过了,丈母娘和大小小舅子们也都回去了,手没离开过关雎肚子的璐郡王,愣是没等来宝宝的问候。整整十天,白天璐郡王进宫当差,关雎被频繁的胎动折磨得筋疲力尽,晚上璐郡王在,安静得很,怎么求都不踢一下。
关刀从刚开始的看笑话到后来深深的同情璐郡王,以后这孩子可怎么管教啊?一点儿都不给他爹面子。
这种可笑的情况持续到璐郡王忍无可忍,开小差偷跑回家,才算逮着机会感受了一次生命的驿动。真好,再多的不甘与郁闷,都在感受到新生命的信息时风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