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四十不智一辈子愚”,又有一句话,“牛牵到京城,它还是牛”。所以说,范三夫人突然懂得乔装假扮搞袭击,打死濮阳侯他都没法相信。要么,是这个范三夫人是假的,要么,就是她的背后有高人。
武佑帝和晏皇后自愿留在府里帮他们带孩子,所有跟范太夫人有关的人便都往孔家别院赶过去,尽管那群孩子蠢蠢欲动,连濮阳侯府里几个素来乖巧安份的都要求要“去看曾祖母打架”。濮阳侯一巴掌把他们拍边上去,火急火燎带着老婆孩子兄弟侄子出门上战场。
关刀当然也坐不住,不过不幸运,在花厅门口就被关定给逮回去了,“你给我老实在家呆着看孩子。”
“爹,我担心姐姐姐夫,您让我去看看吧,必要时候我还能搭把手。”关刀准备两肋插刀呢,可不是为了看热闹。
“你个傻小子,谁都可以去看,就咱们两家,最好别去。”武佑帝也盯着自家小子,背着关家的小丫头,保不齐也要去赶集。
“为什么呀?”关茅支着昝栴的肩膀探出脑袋,“姐姐跟人吵架,我们当然要去帮忙了。”
“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咱们装作不知道,就是最好的帮忙了,省的家里头长辈不喜,懂吗?”武佑帝循循善诱。
“真假。”昝栴跟关刀同时赌气坐下。这都通知到他们面前了,还说装不知道!
濮阳侯这一路走着,越想就越不对,范三夫人是假的,这不可能。烧成灰被她欺负了几十年的老总管也不会认错人。那么,谁是她背后的高人?答案呼之欲出。孔家的人首先就可以排除,把濮阳侯府的老太太搬到家门前骂街,濮阳侯府会因此觉得不好意思,对孔家自导自演自唱的缺德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吗?不可能。就算之前不知道,经过跟訾娵三老爷交易失败后,也应该明白他们的态度了。其次是京城的闲人们,想看范三夫人热闹的人很多,这几个月,举凡“菊花新娘”,“后门迎亲”,“破烂嫁妆”等词,已经被街头巷尾反复惦念,大家等着这幕剧的高潮,等的太久太久的了。现在如果有人听到范太夫人去了孔家,肯定万人空巷,全去凑热闹。但是说有人为了看热闹甘愿冒着被濮阳侯府,甚至璐郡王府报复的危险,把老太太弄过去当先锋,濮阳侯是不相信的。
那么,既想看热闹又不怕麻烦的有谁?濮阳侯回头看向骑马走在长公主和老璐郡王马车前的璐郡王,生气地问,“正则,你这混小子。”
“大伯父,您跟祖母生气也不能拿我做筏子呀。唉,谁叫我是小辈,让您出气我认了。”无奈的样子看起来好欠扁。
“你少在这里装无辜,不是你搞的鬼,会是谁?”他说出谁来濮阳侯都不会信的。
“不是三婶把老太太从惨无人道的牢房里救出来的吗?”一脸傻样。
“你相信老三家的有那脑子?”濮阳侯咬牙,范氏若有脑子,哪里来的这么多事。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大伯父,您有多久没见过三婶了?算算看要刮几次目了?”璐郡王认真地扳着手指头。
“这事除了你就没有别人。”反正我就是认定是你。
“大伯父,您想想,今天如果祖母不是去了孔家,而是被三婶带到我家大吵大闹找三叔,你说哪种比较烦人?皇帝舅舅可还在我家坐着呢。”璐郡王没承认做手脚,倒是给做了另一种假设。“反正祖母到哪都是要闹一次的,不如让她去孔家闹,趁机把事了了,免得拖下去,大家都累。大哥也是这样想的,不信您问他。”
訾娵正阳真想骂一句,“叛徒,打小报告的小人!”
濮阳侯怒气更盛,好哇,这两小子合伙搞小动作,你们好歹给我通通气,省的我被打个措手不及呀。等这事了结,各打五十!
关雎和云氏对视一眼,心里都喊着“该!什么都敢拿来玩。”
其实真的不是璐郡王危言耸听,范三夫人的真正目的地就是璐郡王府。“二表哥醒了,他一定会帮我出气的,他不会让一个外来的孔家欺到我头上的。”。就这么自我催眠了几天,一冲出房门,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救出姑母婆婆,去寻求厉害表哥的庇护,也不管人家老璐郡王是否愿意庇护她。可是带着太夫人上了马车之后,她明明是吩咐去璐郡王府,下车一看却是孔家。本着既然路过也不能白来一趟的心理,范氏决定带领婆婆和儿媳先骂一顿出气再说,所以就站在门外干上了。
璐郡王和訾娵正阳偷偷催马,走在最前面先到了孔家别院。先是被眼前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给震撼了一把,看来他们低估了这件绯闻的吸引力了。跟着侧耳倾听了一会里圈的喊叫内容,再一次被三代范氏的吵架战斗力给秒杀了,孔家的人根本无从插嘴嘛。
关键时刻,只能靠武力了,否则自家这群人根本进不去嘛。璐郡王手一挥,野桥带着璐郡王府的侍卫硬生生把人群劈成两半,开出一条可供马车进入的通道来。
“看看看看,好好的把我们家老太太气成这样。”訾娵正阳实在不愿意看见自己祖母坐在地上骂人的泼样,下马先去把老太太架起来。
“去把你们主子叫出来,他都欠了那么多东西了,再把我家老太太气出个好歹,他赔得起吗?”璐郡王也下了马,马鞭直指门口孔家的下人。正主一个都没有,就几个准备出来干仗的粗鄙婆子和几个壮汉,真亏几个范氏不挑,这样也能吵得那么投入,骂得那么精辟。
这样货色的老太太还需要赔?想想婚礼时那把号称“传承千年”的破椅子,今天这市井泼妇型的老太太,说不定就是个“万年活宝”,不知道要值多少?孔家的下人看这架势胆怯了,一个脚快的小厮转身进去叫人。
援兵到来,范氏和小范氏大喜,小范氏拎起裙摆准备靠近璐郡王,说一说自己为了他们訾娵家的面子多么的卖力。脚才抬起来,璐郡王的马鞭从孔家人的脸上转向她,“让她闭嘴,不准说话不准动。否则一会儿关关把她打个生活不能自理我是不管的。”
野桥认命点了小范氏的穴道,让她在这里摆造型。心里腹诽,“爷您这样成天帮郡王妃塑造残暴形象,真的好吗?”
孔家主真的真的不想出来面对这一切,可是正主到了,他不出来行吗?现在他只求早点儿把事情解决,好回鲁地去,京城这种危险的破地方,他是一天都不想呆下去了。
濮阳侯也已经到了,长公主和老璐郡王坐在马车里,并没有下来。孔家主直接就对上了濮阳侯,看他长相跟訾娵三老爷有几分相似,加上老太太在这儿,猜也能猜出来这就是濮阳侯,訾娵家的掌舵人。至于前面的两个年轻人,孔家主自恃身份,不屑去跟他们对话。
“侯爷,咱们两家虽然多年未曾联系,当年也算是通家之好,如今在府门前如此吵闹,就不怕伤了和气?”不管之前的事,就今天这一出,先声夺人,占个上风也好。
“哈哈哈,通家之好,哪一年的事?”訾娵正阳失笑。
“一百多年前吧?这都何年何月了,孔家主怎么就那么的牵挂前朝呀?”璐郡王说胡话,向来不需要打草稿。
这倆毛头小子是谁?怎么什么都敢说,什么挂念前朝,这种帽子能随便扣的吗?这是诬陷,这是捏造罪名!“这两位是哪家公子,怎可信口胡说。”
“他家的。”璐郡王一指濮阳侯,“你才信口胡说,我皇帝舅舅明明就夸过我,最是忠厚老实,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实事求是。”
边上的人都听不下去了,连长公主都觉得脸红。孔家主也明白了,这才是訾娵家最难缠的主,璐郡王。当下端起笑脸,“世侄说笑了……”话又被人打断了。
范太夫人今天的演技简直就要飙出天际,訾娵正阳扶着不让她坐在地上完美演绎难缠老太太的角色,可是訾娵正阳不敢捂住她的嘴,酝酿到现在,她终于找到机会插嘴了,“谁是你世侄,都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破落户就敢跟我们攀交情,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熊样儿。敢弄个破鞋带着一堆破布到我家骗婚,现在倒是不敢承担后果了吧?还污蔑我家老三拿了你的钱,就你那倆臭钱谁稀罕……”巴拉巴拉,此处省略粗话十万八千字。
濮阳侯已经在考虑,如果现在拿只臭袜子塞住他老娘的嘴,算不算不孝?不忍耳闻哪。
一直没动静的马车门打开了,听不下去的不只是濮阳侯,“母亲,这里的事大哥自然会向孔家讨回公道。您上车来,儿子先送您回去。”俊朗英伟,五官深邃如刀刻的男子,沧桑只染在他两鬓的两缕头发上,面容一如十年前,这是谁?“啊,啊,你……你,鬼啊。”范太夫人终于闭嘴不骂了,因为她晕倒了。
大家没想到范太夫人居然不知道老璐郡王还活着。濮阳侯是怕她生事决定先瞒着,范三夫人带着她要去璐郡王府,觉得这么大的事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也没说。结果就是老璐郡王的出现给了范太夫人一个最直接的冲击,效果好到把老太太给打晕了。
老璐郡王叹了口气,看吧,这么大年纪出来折腾什么?“正阳,把你祖母送上马车,咱们先回侯府。正则,你留下帮你伯父。”要跟孔家主这种人格无下限的人打交道,訾娵正阳自然不如以浑不吝闻名京师的璐郡王好使。
“遵命,”璐郡王装出老实样,“父亲,您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儿子好照办。”
无耻,自己父亲都挖坑。关雎在马车旁狂翻白眼,又在装好人,让别人给担恶名。
老璐郡王一愣,十几年没打过交道,他知道这个儿子不省心,但不省心的程度他也不大清楚,想了想就说,“既然敢打咱们老祖宗的脸,那就请孔家主明儿去给咱们老祖宗磕头认错吧。其他的听你大伯父的就好。”长公主不忍看丈夫继续被儿子坑,“砰”的一声关上车门。马车跟在濮阳侯府的车后面,离开孔家别院。
濮阳侯看着远去的马车,内心在呼号,“老二,不带你这么害大哥的。这下正则这小子无论是干什么,全是咱们哥倆顶缸啊。”
璐郡王清了清嗓子,终于轮到他发挥了,“孔家主,您担待一些儿,我父亲行伍出身,喜欢直来直去,又最是孝顺的。您动不动就扛起我们老祖宗的大旗,干的却是打我家脸的事,也难怪他老人家生气。照我说,咱们两家老是这样子僵着也不是个事,就按我父王说的,明儿你到濮阳侯府去,在我们家祖宗面前诚心磕几个头赔罪。到时候我请京兆尹和大理寺的大人过去做个见证,你用过期新娘欺骗我三婶的事就算了了。”
给訾娵家的祖宗磕头,孔家主如何肯?正想反对,璐郡王又自顾接着往下说了,“大伯父,您就让我父亲一次吧,他不知道您原本是要孔家主去汴州咱们族人那里认罪,可是父亲既然已经说了,就算了吧。”可怜濮阳侯指着自己我半天,璐郡王没理他,兀自说的高兴,“或者孔家主觉得惭愧,要郑重其事到汴州一趟?大不了本王舍命陪君子。”
孔家主自知理屈,免不了低一次头的,在京城赔罪总好过去汴州,到时候就真的是从鲁地丢脸丢到京城,又从京城丢到汴州。“行,老夫明天一早到濮阳侯府。璐郡王也要说话算话,此事就一笔勾销。”
“当然,你欺骗我三婶的事就算了。璐郡王大包大揽。濮阳侯又想骂他了,怎么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好像范三夫人被这老匹夫怎么样了。可是璐郡王还是在曲解他,”大伯父,您不用说,我知道的,还有那把千年古椅子嘛。不是我这做侄儿的泼您冷水,就算孔家主真的拿得出一把古椅子赔给您,您能相信那是千年的吗?反正我是不信的。不如这样,还让他赔银子吧。您别看胡图断案稀里糊涂的,他看这些个老物件还挺准的,明天让他估个价,照价赔偿。咱们也不为难孔家主,让他早点儿回家过年吧。眼看河水结冰,他们不能走水路,回鲁地的路远着呢。“
得,濮阳侯不想再说了,全让他一个人说完了。孔家主很想说訾娵老三骗走他很多钱,他不会再给钱,但是看看现在的状况,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不如明天当着京兆尹和大理寺人的面再交涉。
于是,双方初步达成协议,愉快地说了再见。濮阳侯带着璐郡王回去濮阳侯府,老太太那肯定还得演一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