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这么大,什么人都有。换个接地气的说法,就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宣同徐家,雎儿有没有印象?”这只是谢家二太夫人的娘家,但是关雎从小在宣同长大,谢老爷子觉得她不可能不知道。
“当然知道啊,他们家是军户,世代驻守在北疆,在我姥爷那一辈出了个很厉害的平虏将军,他的大儿子也厉害,我从北疆回京的时候,他已经是宁朔将军,是宣同的主将了。我娘跟他夫人偶尔有来往。”关雎回忆了一下。不过谢灵雨不大喜欢交际,所以只能说是脸熟。
“对,你叔姥爷跟他家的平虏将军是同袍,后来就娶了他妹妹,就是你叔姥姥。”谢老爷子点点头,说起了故事。
今天谢老爷子跟他们讲的这件事,其实很普通,京城不敢说每天,但是每个月起码有三两个类似的个案。就是小妾争宠伤及孩子的豪门惯案。但在说故事之前,有必要先说说一家人,就是跟关定换防的原京营主将云飞。他带着三万兵,换防到了宣同当然不可能就当主将,而是在徐必胜手下当了副总兵。
徐必胜兄弟几个人,每家都有几个儿子,偏偏徐总兵,娶妻十年后,才得了一个女儿。徐必胜夫妻感情很好,否则也不会十年没有孩子还坚守在一起,现在又有了长女了。“能生就好,能生女儿后面儿子就跟着来。”来贺满月的人都这么说,徐必胜夫妻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老天就是喜欢开玩笑,又几年过去了,徐夫人的肚子又休眠了。
“呀,我想起来了,我们回京的时候,徐夫人还没有生孩子呢!”才刚起了个头,关雎就开始打岔,骗子骗子骗子,还说比关茅大?
风言风语并不可怕,关键是当事人本身怎么想。徐将军爱重妻子,可是他也想要有个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这个时代男人出轨的免死金牌。支支吾吾地跟妻子提出,要纳家里总管的女儿为妾。总管的女儿妖妖娇娇,并不需要在府里领差事伺候主子,经常在徐夫人看不见的地方游荡。色心已起,何必费力去阻拦?徐夫人同意了。这个妾怀孕的时候,徐总兵看上了副总兵家的庶女。同心结已有缺口,再多一个又何妨?徐夫人没有反对,徐总兵一顶小轿抬进来第二个妾。
家里人多了,事情自然也就多了。没多久,正好正月看花灯,徐家大小姐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去,正好推倒已经临月的妾,这位花姨娘虽说是丫头出身,但是父亲是总兵府里的大总管,从小也是娇生惯养,身子比较娇弱,没熬过难产这一关,孩子也没生出来,一尸两命。
徐大小姐吓得直哭,但她坚称自己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摔下去。徐将军夫妻都相信自己家的小丫头,自己带大的孩子,什么素行能不知道?可是花姨娘死了,带着他未出生的儿子一起死了,徐总兵很伤心,在总管夫妻哭天抢地的时候,骂了女儿几句不小心,害了花姨娘和小弟弟。小丫头咬紧牙关,愣是不流一滴泪。花姨娘的亲娘伤心过度,总觉得是徐夫人害死她女儿。徐总兵怜恤她,让她在家歇着不用当差,结果有一天,大家发现花嬷嬷和大小姐一起不见了。徐总兵和徐夫人惊怒交加,派出了许多人去找,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因为怕走漏风声对小丫头名声不好,一直也不敢声张,只能偷偷寻访。
“这么说小土豆就是徐大小姐了?”璐郡王总结性发问。
“我可没这么说。”后面肯定有故事,关雎不知道会是是什么,但是小土豆不想回家,这是明摆着的。
徐夫人是个有主意的人,一边找女儿一边查幕后黑手,她不相信女儿站的好好的会突然摔下去,还正好推倒大肚婆。花嬷嬷只是个老婆子,带着个孩子,能跑的神不知鬼不觉,还没留下一点儿蛛丝马迹?真相大白的时候,徐总兵很难堪,是新纳的云姨娘布的局,也是她不停给花嬷嬷灌输除掉徐大小姐报仇的念头,当然也是她帮着花嬷嬷离开,甚至利用云家的势力混淆花嬷嬷逃走的方向。徐夫人当场就想砍了云姨娘,可是这个云姨娘心术不正,命却好,怀孕了。刚失去两个孩子的徐总兵不管不顾,一定要保住她。
“看吧,则就是家里女人多的后果,别的不说,就说我皇姥爷也造的孽,还有现在皇帝舅舅……”璐郡王准备发表长篇大论顺便表表决心,被关雎一把捂住嘴巴,拿谁当例子不好,偏偏要去编排最不能说闲话的。“回头母亲和皇帝舅舅非揍你一顿不可。”
谢老爷子没理两人耍花枪,继续说徐家的事。
徐夫人的娘家是京城,从小也在京城长大,但是后来举家去了西南任职,她父亲是谢家二太爷的偏将,她的亲事,也是二太夫人给牵的线。虽然在北疆没有亲人扶持,但是骨子里自有一股军人后代的血性。十几年夫妻,她突然觉得,看不懂她的枕边人了。大女儿失踪,小妾和未出生的孩子惨死,都跟这个云姨娘有关,可以说她就是真正的凶手。现在他怎么说?为了云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过去的事就算了,赶紧把女儿找回来才是正理。什么才是正理?
“这徐夫人是不是杀了她丈夫和小妾,骑马带兵打出总兵府的?”璐郡王问,有点儿热血沸腾的意思。
“她杀什么人,又不是傻子,女儿还没找到呢。”关雎打了一下他的脑袋,老是瞎打岔。
谢老爷子刺了他一眼,“难怪刀儿说你是半傻子。”璐郡王蹲下画圈圈了,“徐夫人没生气,没发火,她只要求和离,若是徐总兵觉得没面子,要休了她也可以,只要让她离开。”
“果然是这样。”关雎见人都已经到了这里,就猜大概跑不出这个结局。“不过,徐家肯吗?”
“当然不肯,可是二选一的局面,一个估计以后是不能生了而且一心求去的主母,和一个怀着孕的姨娘,渴望有后的徐总兵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但是到底十几年夫妻,他不愿意逼死原配,所以和离而不是休妻。”谢老爷子叹气,可惜了好好一个家。
关雎轻笑,“叔姥姥还是比较向着她侄儿。”和离倒变成恩惠了,是仁慈的施舍了?“难怪阿蒙会帮她,这脾气很对他的胃口。徐夫人,大概从第一次徐总兵想要纳妾的时候,就已经对丈夫无任何想法了吧。”
“你叔姥姥做的大媒,结果回了娘家才知道,闹了这么大一出,徐……,现在应该说牛氏,拿了和离书变卖了陪嫁产业,一走了之,徐家的人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叔姥姥既伤心家里的变故,又觉得没法跟牛家交代,发了一通火病倒在宣同,病养的差不多才启程回来的。”谢老爷子知道的,也就到此为止。
“牛氏是个坚强的,一路南下找到南阳,线索断了,她就住下了。租了小土豆在南阳住的那间屋子,差点儿把人家的房子掘地三尺,她坚信只要她女儿活着,小丫头机灵,肯定会给她留下印记的。”后面这段,璐郡王就清楚了,“阿蒙说,小土豆当时在街上被他们直接带走,根本没再回去那间屋子。而且她觉得只要她不在,她父亲就不会怪她母亲,不会让她母亲难做,她根本就不想回家去。”
“所以什么不知道父母名字,什么十二个哥哥,都是骗人的了?”有十二个哥哥,她家也就没有这么多糟心事了,“到底是孩子,她怎么会认为她不在父母还能好?”
“十二个堂哥是真的。”璐郡王说,“她会那么想,估计是一路上那个花嬷嬷一直不停地跟她这么说,小孩子听久了就信以为真了。也幸亏那个花嬷嬷从小把她带大,一直下不了手弄死她,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才想要卖了她。”不过有十二个亲侄子,还怕什么无后,过继一个也行啊。
关雎还是没明白,“牛氏找到了小土豆,竟然不想把她认回去?”这不科学不合理,哪个母亲不是紧抓着孩子再也不敢放开,都丢了一年多了。
“她和离了呀,和离的话,徐家是不可能把孩子给她的,肯定要认回去。你说她愿意冒女儿单独在徐家的风险,让他们知道孩子已经找到了吗?”璐郡王逮到糗关雎的机会了,“去年那个云姨娘已经生了儿子,叔姥姥回去的时候说不定还赶上喝满月酒呢。阿蒙的人回来说,那个云姨娘虽然没有扶正,但是整个总兵府都是她在打理。女儿被她害死的那个总管,就是花嬷嬷的丈夫,也被赶出府了。”
关雎惊的目瞪口呆,“这徐总兵也太不讲究了吧。”那个云姨娘可以说是造成他家悲剧的祸首,就因为生了儿子,啥事没有?“徐家其他人没有反对?”
“总兵府里的事,别人怎么去反对?而且整个徐家,年纪最大,官职最高,都是徐总兵,哪有细胳膊愿意去跟他的大腿拧?听说那个云姨娘又怀孕了,徐总兵已经要乐疯了,估计早就忘了小土豆这个女儿了吧。”璐郡王愤愤不平,渣爹,太渣了。何况在他看来,小土豆是自己人,那个徐总兵可不是。
关雎想了想,问谢老爷子,“太姥爷,如果叔姥姥找到了牛氏和小土豆,您觉得她会怎么做?”
谢老爷子戳了一下她的脑袋,“少跟老头子耍心眼,我答应刀儿,对这件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阿蒙对这件事还真上心啊,这么面面俱到,我还真没见他这么细心过。”关雎还挺意外的,关刀不是只爱喊打喊杀么?
“他总要长大的,以后还要自己张罗娶媳妇呢,靠打杀能打来老婆?”璐郡王半天没钓到鱼,没兴趣了,“你还要去看篆书天下第一的牛人吗?”
“不去了,不要太刻意去吓人,以后有机会碰上再说。”关雎专心陪着老爷子钓鱼。人家既然有心避世,躲到书局抄书,自己这半个故人,还是不要去吓她了。“牛夫人不是出身将门吗?没想到能写一手好字。”
“这很奇怪吗?你太姥姥也能写一手好字。”谢老爷子嫌她大惊小怪。
这能一样吗?太姥姥那是留侯府倾力培养的全才,还是经过全民鉴定的。“这小土豆也是,她也没说想跟她母亲在一起?”
“怎么不想?阿蒙不让。”璐郡王捂脸,“在南阳,他整整编了一天的故事给小土豆洗脑。”
关雎一脸呆滞,“他想怎样?”
“他设想了百八十种小土豆跟她母亲生活在一起的可能,每一次的结局都是牛氏被杀死,或者毒哑弄瞎打断腿,小土豆被抓回徐府,变成云氏地里的小白菜,最后黄不拉叽地被送给徐总兵又老又丑又好色的上司当小老婆,不用三五个月就被折磨死。”璐郡王偷笑,“不过牛氏比小土豆明白,她最怕就是徐家人来找小土豆,她根本就没办法强留她在身边,所以默认了阿蒙的胡说八道。而且阿蒙还交代了小土豆,要来见牛氏一定要有她或小毛儿陪着,万一被人抓到尾巴就麻烦了。”
“他是不是还派人去宣同?干了什么事?”关雎忽然醒悟,难怪他死活说没找到小土豆的家人,关定总管西北和北疆的兵马,当然认识徐总兵,他小时候经常跟关定到处跑,说不定也见过徐总兵。
“我真的不知道,他现在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根本就用不上我,宣同又是他的老巢。”璐郡王赶紧跟关刀撇清关系,别总是审问我,所知有限。
关雎哭笑不得,宣同是关刀哪门子老巢,他离开那里才五岁。不过璐郡王的话倒是提醒了关雎一件事,关定在宣同的势力有多少她不知道,但是关刀如果觉得他自己能瞒着关定在那里行事,好像有点儿天真,老爹又在干什么?
“我觉得阿蒙长大了,你不要管手管脚了,顺其自然就好咱们现在要对付的,是家里那两个小混蛋,再不整治,不但咱倆都没活路了,还很扰民。”璐郡王说到底还是惯着关刀,帮他转移视线。谁知道冷不丁一鱼竿子打在身上。
“你要整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