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至德刚到云南时,王真被获准退休后,立即从中京出发,到了南直隶青浦县江南造船厂。
站在船厂那宽阔的堤岸上,王真望着排成一排的十艘崭新大船,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这些船将载他去远航,到达一个遥远而安全的领地。
“王总管,船和人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亲信太监仇士良凑上来说道。
船是东厂通过在大都督府的设备编制中做手脚,多造的十艘海船,毕竟王真曾经是水师的统领,东厂在造船厂中也有人,但为了不被察觉,钱都是东厂垫付的,这些船几乎耗尽了东厂十几年积累的小金库。
至于仇士良所说的“人”是东厂这几年在宁波秘密训练的一万名人员,他们之中有水手、工匠、医生、儒生以及各种各种人才,王真甚至还带了几个东正教的教士,这些人都是按照一个国家所需必备人才来配置的。
“那位爷呢?”王真望着船上被风吹起的风帆,突然问道。
“好着呢,在舟山。”仇士良答道,语气中有一些不屑。
“那好,启程吧!先去舟山,他就是我们未来的新皇帝!”王真望着大海的远处,嘴角划出美丽的弧度。
仇士良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双手伏地,眼角甚至还挤出一滴眼泪,沙哑道:“我们愿奉王公公为主!”
“哈哈哈!”王真狂笑起来,好一阵才停下,说道:“起来吧!不要给我演这出,也许你们很多人都不理解,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仇士良见马屁失效,只好依言爬起来,脸上改成一幅崇敬受教的样子,做洗耳恭听状。
王真慢悠悠讲道:
“以前一条热闹的街口有座小庙,庙里有两条蛇,一大一小。有一天早晨,那条大蛇忽然想要游过那条街,去看看对面的街景,小蛇劝大蛇道:‘街上人多,你游过去会被路人打死的’,大蛇不乐意了,说:‘那就一辈子呆在这庙里了吗?’,小蛇笑道:‘我有一个办法,你让我骑在你身上,这样路人看到,以为我们是通神的蛇精,他们不仅不会打我们,还会给我们叩拜呢’,大蛇依计而行,路人见到大蛇头上顶着小蛇出现,果然大惊,以为神迹,纷纷下拜,后来他们还出资重修了那小庙……”
王真的故事讲完了,仇士良一脸迷惘,实在不知这是啥意思。
王真恨铁不成钢得上去踢了他一脚,骂道“笨蛋,还没明白?”
仇士良晃晃脑袋,坚定得说,“属下愚笨,真的不明白,这蛇是蛇,人是人啊……”
“蠢货!一群蠢货!东厂这档事,我要是再不退啊,迟早要被你们拖往死处!”
仇士良垂下脑袋,一言不发。
王真叹了口气道:
“瞧你们这个样子,所以我要给你们找个皇帝啊。你想,我带着万余人去异国,所遇必然艰辛,假如遇到危局,人心就会浮动。就是一切顺利,人也会因争利易生叛逆之心,因为我王真只是一个太监,大家服从我是摄于我的武力,并不是心服。即使我活着时,大家都顺从,我死后,这些人难保不四分五裂,互相争斗,所以要把太子带过去,让他做皇帝,我做周公,我这条大蛇把他这条小蛇顶在头上,这样就和在国内一样,人人心服。日后皇位依次传递,新国才能永续长存,这不枉我们创业的一番苦心,最后一点皇上待我不薄,我这样做,才算不上叛逆,毕竟这新国还是姓朱的。”
王真说完,一个人走开了,仇士良想跟上去,被他制止了。
在海风的吹佛下,他转身面向船厂,面向西方,思绪纷飞,他摸出怀中的短火枪温柔摩挲着,然后嘴角慢慢出现了微笑。
他想起和朱明复结识以来的一幕幕。
当年一介落魄书生的他为了获取权力,到徐辉祖府上应聘太监,开始他是徐辉祖监视朱明复的探子,后来他看到朱明复和徐辉祖矛盾激化,就果断选择站在皇帝一边,事实证明他押对了宝,朱明复肚量奇大,毫不介意得重用了他,虽然这之间他用了种种计谋,故意激化和文官的矛盾,故意去做恶人,赢得皇帝的信任,虽然他知道朱明复同时设立了军调局监视自己,但他知道就像自己要留后路一样,皇帝也要防备任何人,大家都是聪明人,没人会无条件信任他人的。
过去十五年来,他过得真是愉快,他权势滔天,无人敢惹,除了女人,他什么都玩过了,多少奇才异士、科甲才子跪伏在他脚下,多少人见了他像见了神或鬼一样畏服,人生至此,也算是奇遇了,但最让他愉快的还是和朱明复的良好合作,这一点有时他自己都惊异,他不得不承认朱明复是个好老板,皇帝虽然城府深沉,不露喜怒,但王真知道,很多事情也只有王真知道,皇帝阴别人、处置别人,只是为了大明,平常你都可以像朋友一样和他畅快提意见,比如那个钟奇,就专门唱反调,却屡受处分而不倒。
王真仔细研究后,发现这位落魄王子假扮的建文帝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把皇帝当做一个职业,而不是生活的全部,只有不涉及到工作,皇帝他自己都没把他当皇帝,也正因为如此,皇帝也从未把自己当一个残疾的阉人,善于阅人的王真看得出这一点皇帝不是假装的。
他虽然利用一切人,文官、太监、妓女、军人,让他们互相制衡,但他内心却也尊重他们每一个人,他的一切算计,他只想把他们套进他的笼子里,只要你不越界,皇帝才懒得管你其他的小事。这也是文官集团虽屡经压制,而依然奋力仕途的原因,因为皇帝不会干涉他们的权力范围。
在即将离开的时刻,王真忽然对朱明复产生了强烈的不舍,真是千古难遇的一个好老板啊,看来这皇帝啊,无论真假,关键是做得如何啊。
“皇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奴要走了,但你在老奴心中,永远是最真的皇帝,比那个朱允炆都要真,我名字叫王真,就是为了证明你是‘真皇’!这都是天意啊!”
看着远处发呆的王真,仇士良心中还在琢磨王真刚才的教导,但他怎么也琢磨不明白,明明可以赚十两银子的,偏偏只拿八两,这完全不是东厂的风格,,作为王真手下一个拼命追求权势的有理想太监,他还是认为王真此举属于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建文十九年秋,王真率领五百余东厂骨干从青浦出发。
江南造船厂的水师已经接到通知,王真将去倭国,所以王真一行顺利出海,虽然队伍庞大了点,不像是公文要说的只是一次私人旅行,但他们绝不敢去过问东厂那些大太监。王真船队先转到宁波,在宁波装上了王真秘密储备的庞大人才库。
出了宁波后,王真让九艘船先去倭国,那里有王真储备的大批军火,东厂虽然是武装特务组织,但是大都督府并没有给他们配置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如大炮、**之类,所以王真通过掌握军械司司长的贪污证据,逼迫他偷出了大批军火,王真把这批军火都秘密转运到倭国外岛储备起来,那些岛屿原来都是倭寇的基地,天然是适合藏东西的地方。
而王真自己,他要去舟山一趟,他要去接那条可以顶在头上的“小蛇”。
…………
“这是哪里?”,“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是受谁指使?”
太子朱友圭今天又问了这几个问题,可那个曾经是自己宫里的小太监,却和往常一样,一声不吭,放下食盒就走了。
已经一个多月了,在这个海岛上的小庙里,他每天只会在三餐时间,见到一个以前太**中的小太监来送饭,这小太监以往话很多,可如今却一幅战战兢兢的样子,怎么问都不肯说话,令他心焦无比。
最令人恐惧的事物不是已知的恐惧,而是那个未知的恐惧,很不幸这位大明帝国的太子爷目前正陷入了这样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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