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饶的心已然被苦涩所掩埋,这许久不曾碰触的过去却依旧如噩梦般的纠缠着他。
忽然,他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一双纤细的手臂将他拥在怀中。
“倾城!”战饶惊讶,万万没有想到她会抱着他安慰他,然而事实却又摆在眼前。“谢谢。”轻声的谢意,他不知如何表达,许是心累了,他便埋在夜倾城的怀中沉沉的睡去。
找个率性狂妄的男人,却有着最直白的情感,对大哥的衷心,对士兵的责任,他苦苦挣扎,却最终做下选择,放弃荣华富贵,放弃王爷的身份,放弃有着血缘的大哥,待着这群与自己情深意重的士兵走上一条漂泊的路。
夜倾城抱着他,感到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便知道他已经进入了梦想,看着他,眼底有抹不易察觉的柔软。
安林站在门外,将战饶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半眯的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只是这一刻,除了甲板上庆祝的船员们,甲板下,皆是一片安静。
心也静如水一般。
明月当空,月影入水波荡漾。
夜倾城张开眼睛,自己不知何时靠在战饶的床边入了梦,腿上有些沉重,低头,却看见一张睡颜印入眼帘。战饶趴在她的腿上沉沉睡去,均匀度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她的手则正搭在他的肩上。
轻叹一句无声息。
夜倾城仰头望着天花板,木质的房间,树脂的线条。
有丝诧异,自己为何会拥抱那时的战饶,恍惚间只记得他的嗓音沙哑,满腔的隐忍故作若无其事般的揭露他的过去,将一切伤害血淋淋的摆她的面前,一次化解她心中的不满。
不满。
她并没有那种必要,平津如水的心湖并没有过多的波澜,只不过多了一丝防备,他真实的身份只是提醒她莫要太信任旁人,同样的错,只犯一次就够了。她不过恢复了她的漠然,恢复自己真正的模样,却不想引来他这么多不安。
不解。
他为何在意自己的,他与她之为合作伙伴。一如她最初同雷克斯一般,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对于她这种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而言,朋友是一个奢侈的词。自她亲手杀死所有同期的伙伴之时,她便已经灭了那般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重义气,将道义。
不惜放弃所有换取所有人的性命,那些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士兵,却动摇了他对兄长的衷心,一面是背叛与不信任,一面是忠诚与信任,间接而言,是他的大哥,亲手将他推到了士兵那一边。
心已冷,情已死。
二十多年来的亲情却换来背叛的下场。
苦笑于心,心中一片冷意。
多么相似的经历。
多么类似的情节。
至亲至爱人背叛了自己,狠心推自己入深渊。
再多的付出,再多的关怀,再多的爱,换来的却是不屑一顾与憎恨。
一切皆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闭上眼,眼前出现那张笑容灿烂的笑颜,弯弯嘴角,娇俏酒窝,月牙般的眼睛渗出水一般的可人。樱桃小口之中却吐露出让人撕心裂肺的话:
“姐姐,我恨你。”
猛的张开眼睛,急促的喘息,夜倾城眼角一丝凉意。
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痕,被她的动作吵醒的战饶,躺在她的腿上,怔怔的看着她。
眼泪,是她的。
“倾城……”为什么你要流泪,坚强如你,为何也会落泪,它是为何人所流,仰或是何事惹的你心伤泪落。
夜倾城张着美目,低头看着战饶,清澈的眼睛溢满晶莹的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他的模样,看不清他的五官,模糊的人影,恍惚间同那人重叠。
热泪,一颗一颗,如珍珠般滚落。
落在他的脸上,有丝温热,一滴泪,落入他的眼中,微微刺痛。那仍有温热的泪水渗透入他的眼底,一股愁涌入他的灵魂。
被抛弃了,被父母抛弃了。
冰天雪地之中,她独自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蹲在孤儿院的门口,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努力的用自己小小的身子阻挡风雪。
怀中,满脸通红的妹妹哇哇哭泣,那撕心裂肺的喊叫扯碎了她小小的心脏,心疼不已,冷风寒雪铺天盖地而来。大雪逐渐将她掩埋,她却死死的护住妹妹,一边一边的喃喃低语:
“不怕,不怕,樱朵不怕,我会保护你,姐姐会保护你。”
当第二天清晨,孤儿院的院长发现了她们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意识,手里却紧紧的抱着被冻的脸色苍白的妹妹。
呵护她,保护她。不准任何人欺负她,她在孤儿院里用自己单薄的身子保护妹妹,不让那些淘气的小孩子欺负她,别人欺负樱朵,她便会如疯子一般的扑倒他们,不顾死活的教训他们。
那是她的妹妹,她发誓要好好保护的妹妹,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
当那个英俊的男人如天神一般降临孤儿院的时候,她被挑选中,她不顾院长的阻拦,提出同时收养她们两人的要求。心脏先天不足的妹妹,如果没有了她,是不可能在那间小小的孤儿院里安全长大的,她是那样的柔弱,那样的脆弱,宛如冬日的雪花,微微炽热的温度都会将她融化。
他笑了,笑的大气而俊美,他出人意料的答应了她无礼的要求,并且承诺会好好照顾樱朵,给她找最好的医生。
作为交换的条件,她必须做一个乖巧的“女儿”。她同意了,却没有想到他在他说出的话下面隐藏着的,是那样地狱般的生活。
那非人般的日子,从她踏入那幢华美奢侈的别墅时开始。
樱朵被送入了舒适华贵的公主房,她被送到了阴暗漆黑的地下室,那让人作呕的气味,腐烂的味道浓郁刺鼻。
她第一次接近死亡。
在那地下室的牢房里,粗大的铁链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锁在墙壁上,腐肉的恶臭从他身上那数不清的伤口中散发出来,瘦骨嶙嶙,她清楚的记得他的手指骨节清晰。她想要尖叫,却被他捂住了嘴巴,一把匕首被塞入了她颤抖的小手之中。
冰冷的匕首,吓的她“锵”的一声把它丢在地上,恐惧的眼睛大张着望着名义上已经是她“父亲”的男人。
他笑了,邪恶如午夜的恶鬼,一张英俊的脸孔在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杀了他,否则你们就滚。”
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她眼中晃动着无限的恐惧,他松开她的嘴,坐在一旁等待她的选择。
看着那名半死不活的少年,她紧紧的将手护在胸前。六岁的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她只想要保护妹妹,保护自己,她颤抖的捡起匕首,跌跌撞撞的走入地牢,潮湿的地板,不满了干枯的血迹。
恶臭味包裹了她。
一步步的靠近,她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他忽然抬起头,那双好无焦距的眼睛望着她。
空洞的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她咬着唇忍着那足以掩埋她的恐惧,泪水吧嗒吧嗒的滚落。
“不要……我不……想……死……不……要……杀我……求……求……你……”他忽然开口,用那支离破碎的声音祈求着最后一丝的希望。
泪水蜂拥,她不知所措的摇着头。
她不想杀他,她不想伤害这个完全陌生的人。
“倾城,你想回到孤儿院吗?樱朵的身体再回到那里可活不久哦。”如恶魔的诅咒般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身子僵硬。
“对……不……起……”她颤抖的开口。
那人却如回光返照一般的突然挣扎起来,挥舞着被锁链锁住的双手想要攻击站在面前的她。
“不要杀我!我不想死!爸爸,不要杀我,我还可以努力……我还可以杀人……”那如骨架的手掐住她的脖子,她瞪大眼睛,求生的本能让她送上了自己手力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