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只是和你玩玩。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是生意。”
废弃的电影院里,方延凯这样说着。
红色真皮座椅只剩下了几张。还有不少横七竖八地堆在身后,就像是长大的你丢弃的积木一样。
两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并排坐着。
陈赞文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抱着他的大衣。早就不再柔软的椅子上,布满了好像要把人淹没的尘埃。方延凯把双手撑在膝盖上。
他做了一个手势。
灯熄了。
陈赞文睁大眼睛,但是不敢抬起头。他只看着脚底——脚下成堆的垃圾。
一束光投在幕布上。紧接着是几个画面。几张幻灯片。
从外面拍的凌川新材料研究所。
并排坐着的刺猬和狐狸。
方延凯把下巴放在交叠的手上。稍稍眯起眼睛。他的两个忠诚手下,站在入口的两侧,背靠着墙壁。
方延凯重新看向前方。
“我知道你爸爸是凌川新材料研究所的研究员。据我说知,官位还挺高的。”
陈赞文的颤抖几乎能传导到这边来。
是这种家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方延凯给了他一小段时间。他没有马上继续说下去。可是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我希望我们能进入凌川新材料研究所。你就和你爸说我们是进去参观的。之后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他打算偷出一些东西,卖到外国去。
间谍罪。
十七岁的高中生、还是个经常知法犯法的家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陈赞文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他这家伙到底算是好搞还是麻烦呢。
幻灯片只有那么几张,已经开始重复了。闪烁着的灰白的光,映在他们的脸颊上,烛火一样。
“我没时间和你说废话。”
话与话之间的空隙,长到让人想要点上一支烟。
可是,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回答?”
“……”
“我要你的回答。”
“我说我要你的回答!”
他跳起来、抓住陈赞文的领口。他的双手开始颤抖、就像是握着看不见的操纵杆一样、他好像想要挣扎,好像想要挣脱,可是他什么都不做。
懦弱无能的高中男生。
懦弱无能!
方延凯把他扔出去。这太容易了,他甚至不用用力。
世上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东西。有钱人。软弱。有病。扫把星。这些特质是怎么凝聚到一个人身上的?
要是他有他的财产、要是他有他的家族、要是他有他的后门,那他早就创出一片功绩了!
可是,现实就是,他现在站在这个臭水沟里。
他站着,而面前这个一无是处的人跪着。
但他必须要进入凌川新材料研究所。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老大急着要他的钱。手下想要吃一顿饱饭。妹妹那里还有天价的治疗费要付。
他必须要前进。
方延凯向前踏出一步。踩在废弃物和杂碎里。
他享受吗?
或许吧,反正今后还有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地这样做。
那么何不爱上自己的工作呢?
方延凯伸出手、抓住他的头发。这当然是很疼的了。一寸一寸地,方延凯把他抓起来,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不敢反抗。
他只会发抖。
这些小市民啊。生来就等着被统治。他们不明白自己依赖的东西有多脆弱。警察们不过是收钱就收手的听话的机器,政客也不过是只关心自己利益的弱子。法律?任由律师粉饰的画布罢了。
他们只是弱者罢了。
只有持有暴力者才能在这个世界纵横驰骋。
这是不变的法则!
“我要你的回答!”
方延凯抓起他的头发。他扭断过他的手指,也扇过他的耳光。
“还是,你想再打一架?你那时候不是很凶吗?你不是很得意吗?你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使者?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
“……对不起……”
“你说什么?!”
那声音太小,近乎近于呜咽。
“对不起……打了你……我……我再也不会了……你要钱的话……我都给你……你想要什么都……我……”
“你能打我?!那是老子让着你!”
方延凯抓着他的头、砸在前排椅子的椅背上。就像是砸碎了一个角的糖果罐,血从他的额角上流下来。
这算什么伤?这算什么架?
他这又算是什么?!
第三次,方延凯把他扔到地上。
“我问的是研究所的事!你只要回到是或者否!或者你自己拿二十万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可是……我做不到……”
“你怎么做不到!你怎么做不到!”
你有什么理由做不到!
“那或者这样。”
方延凯停下了逼问。他深呼吸,再深呼吸。他准备了方案b。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一千……我……我只有这么多了……”
陈赞文这样说的时候,方延凯做了一个手势。他的小弟们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他。
不是什么武器,但是这时候的力量胜过武器啦。
方延凯把它扔在地上。
是一缕头发。黑色的长发。
居高临下,方延凯等待着他的反应。
或许胸中还一闪而过些许的兴奋。
来吧,抬起头吧,再度反抗我吧,然后彻底地绝望吧。
世上的一切都照着他的剧本发展。
然后,他看见陈赞文抬起头。
什么东西染成黑色了。
有另一样东西一闪而过。是光。是银光。是小刀。是匕首。是尖利小巧的凶器。如雪花一般洁白,如流星一般迅速。
是黑色的勇气。
匕首扎在他身上。
门旁的侍从们反应地稍慢了一点。
“啊啊啊啊啊啊!”
匕首扎进方延凯的身体里。就像是孩童粗暴地戳破折不出东西的折纸。
红色的东西溅在肮脏的地面上。
像是枫叶一般的红渍。
然后陈赞文站起来。
手里握着他的匕首。
像是垂死的野兽一样,几乎要站不住了。好像要说什么,但是什么也听不到。
方延凯的小弟们也拿出武器,向他冲过来。
血从小刀上滴下。
他已经听不到声音了。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
反正人生也不过是逆水行舟,只有用力过猛和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