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吕洪坐在广告牌下，供工作人员站立的那条小小的走廊上。两条小腿凌空着，好在有栏杆遮蔽着他的身体。就好像是坐在跳楼机的座位里。

他是个胆小的人，同时也觉得以濒死的刺激带来的快感没什么意思。所以其实并没有坐过跳楼机。

已经用过的棋子放在他的手边。名为皇后的棋子。

国际象棋当中最强大的棋子。

但是此时，这枚棋子意味的并非是力量，而是限制。

也就是说，他不能用他上来时的方法下去了。

这可能就是他的训练的第一部分吧。

褚吕洪看着下方的世界。

倒也不渺小，又不是凌川塔那么高。但是足够让恐高症患者大哭大嚷，普通人也双脚发软了。车水马龙吗？行人和来车都不多。仅有的那么几个过路人，不可能会抬头看上面这老土的广告牌的。既没有美女也没有美食，这块板上画了一位凌川的乡镇企业家，即便旧产业随着旧工业区一道消散，依然不放弃、依旧卷土重来的某位猛人。

真了不起。

但是他和今天没有任何关系。

再遥远处呢？再遥远处也是凌川。凌川的大街小巷。招牌，屋顶，瓦片，在白天熄灭的霓虹灯，浅灰色的天空，层层卷积的云都快难辨形状了。

灰色或者白色，更多的是二者皆为的小鸟，降落在他临时特等席的旁边。

他们不害怕可能落下的雪吗？

还是根本连巢都没有呢。

巢。

褚吕洪这样坐着，直到那个声音又开始响起。

但其实是他先说的。他说：“我非圣贤。以物喜，以己悲。做不到先，也做不到后。”

“那很重要吗？”

“如果想要迫近世界的本源的话，就不能这么吊儿郎当吧。”

“是吗。”

“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根本没有高尚的成分。我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行动罢了。”

“你真的是那样想的吗？”

“轮不到你装腔作势地质疑。”

褚吕洪没有抬头。抬头看到自己也不是什么能让人舒服的事。

“我不是你想要成为的自己吗？”

“不，这样就好。”

“那你为什么这样讨厌我呢。”

“你就理解为青少年的自怨自艾好了。一天大概会发作七次。”

“我还以为你只会在和杨工说话的时候这么活跃。”

“闭嘴吧。”

褚吕洪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事实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感觉自己是个自说自话的傻瓜：

“渣男，酒鬼，弱子，流浪汉。是吧。”

“是啊。”

“你明明有机会改变不是吗？每时每刻都是机会。但你还是只是等待别人来丢给你机会。那位科学家不来找你，你就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你明白的。那都是随便说说的罢了。我不是陈赞文，绝望的痛楚非但不是我的力量，还会严重挫伤我的积极性。”

“陈赞文是谁？”

“你迟早会认识他的。”

“所以我到底该怎么做。”

褚吕洪依旧没有表情。自言自语的时候应该有表情吗？

“我不知道。”

“我都已经到这里来了。你告诉我不知道？”褚吕洪尽量压抑自己想要和自己大吵一架的想法。

“我当然不知道了。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了。你说了那么多谎话，就是因为你知道什么是真话。”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非常迷茫，所以你出现了，不是吗？”

“我的存在不是为了帮你开挂。”

“不是吗？”

“我永远地失去了我唯一真正拥有过的东西！”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为了你所以来到这里的！我拥有的、我失去的，本来都应该被抹去的的……我在这里只是为了你！”

“为了我不就是为了你自己！”

“这不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

“你还有机会。是她用生命争取来的机会。”

“……x。”

果然还是吵起来了。自己和自己吵架。嗯哼。有趣。自以为是地开始吼他，然后又不明不白地停了

“这不是你为我拿到的机会吗。”他也尽量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他需要和人吵一架。也许吧。

不然心里缺失的那一块如何弥补呢。

“不要忘记我，也不要忘记她。这个未来曾经存在过。”

“我又不是凤凰院凶真。时间悖论觉得这不合理的话，我还是会忘记一切。”

褚吕洪从来不去保证什么。

约定的重量太沉重了。

但是这世上是没有英雄的！

褚吕洪起身。高耸的铁架子张开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声哀息，让人担心起他的寿命。

褚吕洪站起来。

就好像刚才那一切都是他一个人脑补出来的一样。

面前是自己的幻影。一脸的肃杀。或者说困倦。他永远分不清这两种表情的区别。

好像他一直分不清各种表情的区别。感觉有些人的哭是在笑。而有些人是在笑着哭。

杨工。

广告牌下的小小阳台的两端，褚吕洪和褚吕洪相向而立。

已经没有人会叫他禇哥了。

那个会叫他禇哥的女孩现在失去了所有记忆，那个会叫他禇哥的死党现在生死未卜。

那么就叫你禇哥吧。怎么样。

“随便。”

褚吕洪自嘲地一笑。

“你要学的还多着呢！不要以为自己是dio，一复活就知道如何停止时间！你需要更多的观察、更多的锻炼还有更多思考！”

“别给我废那么多话！”

“停止时间！你要增加在你能停止的时间总数！”

“那要怎么做呢！你先告诉我怎么做不行吗？！”

“练习！不停地练习！”

别人的一秒钟你要当成是一分钟来使用。每当24小时的时限到达，褚吕洪就开始练习。

不断地练习。不断地练习。

到了寒假结束的时候，褚吕洪在停止的时间中待着的总计时间，到达了24小时。

他比别人多了一天。

虽说他能停止的时间不过是变成了三分钟。

他拼死去战斗的这24小时，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知晓。

但是这正代表着他的某种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