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废墟没有人。

阴云密布的夜色下，灰衣站在乱石堆上犹豫了一会。

他注视着前方空荡荡的大门，那里没了人影，最终掷起刀，向着穆泽所说的一品居而去。

想要杀穆泽，首先就得有命。

灰衣不会在内心安慰自己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暗阁是他的家，那位阁主他当成了父亲，那他与穆泽之间，就是家破人亡，杀父之仇。

当他走过那扇残破的大门时，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

上面有几道清晰的刀痕。

是昨日清晨留下的。

在刀痕上，是剑痕。

每一道，都入木三分。

他看着这几道痕迹时，牵动脸上的伤疤，看着很恐怖。

对方左手带着监天司玉戒指。

说不上英俊的脸洋溢着一股笑意，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戏耍。

犹如猫抓老鼠。

事实确实如此。

灰衣握紧了刀，低头看自己身上沾满血迹的褐色衣袍，上面横七竖八的剑伤，全部来自那人。

他想让自己看着鲜血流尽，在痛苦中而死。

灰衣抬头望向街道尽头的漆黑，原本平淡的眼眸燃起了熊熊的欲望。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爆发。

那就是不顾一切的活着。

监天司率领南方监天卫攻入了名秋山，虽然一切的发生是穆泽在背后推动，可对方还是毁了自己的家。

灰衣想的很清楚，他的敌人，不在只有穆泽。

还有，

监天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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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居依旧很热闹。

屋内喝酒大声阔谈之人不在少数。

里面忙前忙后的小厮在百忙中抽空看了一眼门外，替客人带了壶桂花酿，而后又折身去了柜台。

一品居东家敲着黝黑算盘，忍不住抬起了头，一股笑意溢在脸上，心中默默数着还有多少客人没走。

今夜屋外的夜空一直都是乌云密布，但却没有一丝将要下雨的感觉。

只要一直保持这样，那么这些客人，便会一直留到深夜。

仿佛见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一品居东家招来了一位刚好有机会空闲的小厮，看着门口道：“叫厨房多弄几只烧鹅，自己好好吃一番”。

小厮闻言大喜，立马冲入了厨房。

摇头苦笑，一品居东家敲了敲黝黑算盘，忍不住饶了饶额头，而后挥喝道：“让路哥出来，今夜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说烧鹅味道不对”。

一丝怒气，不满露于脸上，旁边一直负责盛酒的小厮放下了手中器皿，脚步飞快，立马冲入了那道布满油渍的黑色布帘。

不久，一个高大男子从布帘后走出，满脸油渍，粗糙的脸上布满络腮胡，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掌柜的，你找我”。

看到这人，一品居东家全然没了之前的气势，挥手示意对方到柜台这边来，“路哥，今天客人都说味道不对，楼上几间雅阁还有人闹事，说我们欺骗，付了银子拿不好的东西给他们，长此以往，我们招牌就砸了”。

路奎看了一眼柜台上搁置的纸，今夜上面的投诉比一年还多，解释道：“这不小年刚过，昨日原以为今天没客人，在东西上面就少购了一些，嘿嘿，分一分，就有差别了”。

“路哥，生财有道，我们是做生意，赚银子”，一品居东家轻轻敲了敲桌子，看了一眼路奎，拧眉思虑后带着商讨的语气，“要不这样，路哥，今夜就先关门吧，负责各项事宜的人手也累的差不多了，给他们放个假”。

“你做主”，路奎嘿嘿笑了笑，将原本犹如一条缝的两只细小眼睛眯在一起。

一品居东家立马转身，唉个唉桌去赔礼道歉，不久二楼传下了大骂声，将碗盘砸的砰砰响。

路奎不断看着离开一品居大门的客人，脸上比哭难看的笑容依旧。

不久，楼上客人都走了。

一品居东家叹了口气，原本到手的白花花银子没了，同样挥手示意负责各项事宜的小厮收一收。

黑色布帘后提前有人走出，而后就是小厮，提前可以回家了，烧鹅自然就没了。

路奎拎了一壶桂花酿，自顾自在一张干净的桌上畅饮，全然不顾后面的事宜。

一品居东家主动去打算将大门关上，提前打烊。

只是他目光一凝，握着门框的手一顿。

漆黑俏无人息的大街旁，一个衣衫褴褛，上面沾满鲜血的人正看着自己。

他脚步不停，正在向着自己来。

“打烊了”，一品居东家目无表情冲外喊了一声，而后想要将大门关上。

“我找你们掌柜”，灰衣挑了挑眉，眼前这人，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我就是”。

“你不是”。

一品居东家面色一抖，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人识破自己身份，突然笑道：“你找掌柜什么事”。

吱

灰衣没理会他，径直推开了大门，侧身从一旁走进了布满烛光的屋内。

路奎原本正在大口喝酒，突然感觉到一丝冷风袭上了后背，端着手中酒碗扭头。

突然愣住了。

砰。

酒水四溅，路奎徒然瞪大了眼睛，身影一闪到了柜台边，他的速度，跟体型根本不成正比。

望着灰衣，路奎显得很谨慎，小心问到：“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品居东家同样关上了门，犹如锋芒的目光盯着灰衣后背，但却没有轻举妄动。

在他想来，连路奎都要小心对待的人，自然不会那么简单。

灰衣将手中的刀搁置到了桌上，沉默了半响，呵呵笑着：“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还活着”。

“对”，路奎回答的很直接。

灰衣依旧在笑，眼睛缓缓扫过一楼，一品居他听过，生意很不错，却从来不曾知道，这个在京都城不断猎财的一品居，竟然曾也属于暗阁。

想到一些事，他垂下了眼眸，突然对路奎问道：“为什么你们可以活，我们却要死”。

“你们的死，是你们自己造成的”，路奎眼前这个确实是人，而不是那种存在的鬼神，表情很严肃，“草原上有光明会，为什么于旦不会处心积虑想要消灭他们”。

灰衣笑道，“于旦自顾不暇，还有余力消灭光明会么”。

“镶外必先安内，如果光明会跟暗阁一样，于旦敢腾出手来攻打北国么”。

灰衣沉默了，他竟然被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说的无法反驳。

一品居东家识趣看着两人，没有应话，确定两人不会打起来，而后走到柜台后，又开始了敲打算盘。

灰衣低着头看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敲打算盘啪啪啪声让路奎很是燥耳，忍不住扭头喝道：“别算了”。

敲打算盘声停了下来。

路奎盯着灰衣，面上显得阴晴不定，“你来这里做什么”。

“穆泽让我来这里找你，帮我躲过监天司的缉拿”。

“监天司的火是你放的”？路奎眯眼看灰衣，见对方身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剑痕，心中猜测对方说的是真，不过冷哼一声，“我没办法”。

“如果我没记错，你跟穆泽立下的契约还有十年”，灰衣忍不住笑了，扭头看路奎。

一位高手，竟然甘心做一个厨子。

想到对方脸上沾满的油渍，他就忍不住想笑。

“你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令人讨厌”，留下一句话，路奎转身出了一品居大门。

灰衣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