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速度可真快”。
村中土墙后,穆泽捏着两指,步伐轻缓走了出去。
斜靠在土墙上的陈苓突然一惊,一把抓起身旁的长剑,震惊喝问道:“你……你怎么知道这里”。
“这里有火光,自然就吸引人了”,穆泽轻声一笑,看了一眼全身湿透的人。
陈苓衣袖上的水,也不知是刚才逃命时体内流出来的,还是现在坐在雪地中沾染上的。
陈苓站了起来,微微退了几步,目光中惊疑不定,面色阴冷道:“少跟我扯这些歪理,你不跟着吴老他们逃命,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啊”,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脸来这里躲避雪狼的追击,穆泽抬头无语看天,苍白的脸暗淡了下来,随即讽刺道:“你记得这里,竟然还敢来”。
“什么意思”。
陈苓面色一愣,而后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面色更加震惊,脚下急忙后退了数步,直至身体抵在土墙上,喃喃自语中徒然拔出剑对准了穆泽。
“不可能,那件事早就过去了,你又是在那里知道的,
说……
快说啊,
不说我杀了你”。
“啊……”
一声哀嚎,陈苓话落后像发了狂,根本不给穆泽一丝回答的机会,手中的剑猛然刺了出去。
只是剑光一到身前,穆泽手臂顿时就像灵蛇一般缠绕了上去,身体一侧,反手将陈苓制服在了身前。
而后他伸出一脚,毫不留情踢了上去,陈苓那瘦小的身体直接撞上了土墙。
土墙经过数十年风吹雨打,早已危如垒卵,此时陈苓撞上去后竟隐隐有了坍塌的迹象。
上面一些飘雪抖落。
原本在土墙外的王月赶过去一看,顿时刚好眼见陈苓从土墙中像条死狗般跌落。
他心中一惊,悄然退后了数步,隐隐明白了穆泽刚才话中的意思,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荒村了。
穆泽不是为了逃避雪狼追击不得已来的,而是为了追上陈苓。
陈苓手持剑爬了起来,面上痛苦,一手捂住了发疼的胸口,咬牙问道:“告诉我,你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我曾亲眼见到”。
不冷不淡的声音响起,穆泽低下了头,月光映在他身上,显得有点孤寂。
谁能想到,在那一天,天空烈日炎炎,余温焦灼大地,他跟夜馨余力去河边摸鱼的时候,一只军队闯进了村庄开始了屠杀,没有任何话语,也没有任何同情,只有一双双泛着冷漠的眼眸,手中高举冰冷的刀剑挥向了村民体内。
陈苓忍不住想笑,后背靠在墙上,支撑着身体,他已经没了最初的疯狂,冷笑着连连,“你说自己亲眼见到?
你觉得我会信么?皇宫里那位想要这些村民死的干净,自然有去查过户部,又那里来的漏网之鱼。
你当自己是什么?
你姨父京都府卿?
还是监天司主?
妄想给这些人做主,你做的到么?
做不到,
你什么都不是,
你也没有那个滔天权利去追查事情的真相。
我们是罪该万死,死后连地狱都入不了,包括我在内无数的人在做出这件事后离开了朝廷,你杀了我,可你能够杀的了所有人吗?
这些村民死了,就是白死,谁让他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笑声在黑夜中回荡,入耳阴沉刺骨。
穆泽猛然抬起了头,双目血红,小时候一幕幕想起,让他忍不住癫狂。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陈苓,你说,他们得罪了谁”?
一声咆哮自穆泽口中发出,犹如发狂的野兽,在漆黑的夜空中回荡。他望向了那个靠在墙上的人,泛白的嘴唇哆嗦,双拳紧握,一根根褐色青筋暴起,通天怒火在心中燃烧。
忽然间,穆泽身体向前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握的双拳狠狠砸在了陈苓脸上。同时,咔嚓一声,左脚也跟着狠狠踏在陈苓手腕上。
“啊”
凌厉哀嚎冲天而起,穆泽身下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陈苓痛苦不堪,剧烈的疼痛顺着手腕袭上大脑,让他面色狰狞,眼神怨毒盯着那个站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只是穆泽双目血红,早已失去理智,依旧不断挥舞着双拳,一下下狠狠砸在对方脸上,充满怒火的话语一句接一句从口发出。
“你说他们得罪了?
周帝?
某位朝廷大臣?
就算如此,可他们全部都该死吗?
九个村庄五千一百二十二条人命,上至瘫痪在床的老人,下至不足一月的婴儿,他们犯了什么错?
你说啊。
说啊。
当你们向他们挥下冰冷刀剑的时候,自己那颗已经被权利熏脏的良心不会痛么”。
“哦,我忘了,你们的良心早已被权利弄脏了,那里还会痛,还会有知觉”。
穆泽冷笑一声,微微后退了几步,猩红鲜血顺着他手背滴落,五颗隆起的关节,血肉翻起。
一直躲藏在暗处的王月闭起了双眼,似乎不愿看这残忍的一幕。
簇火旁,陈苓像条死狗趴在地上,口中血沫星子连同牙齿一直从嘴角冒出,腮帮更是血肉模糊。
穆泽阴冷着脸蹲了下去,看着奄奄一息却不曾死绝还有断断续续呼吸的人,呵呵自语道:“你们去查过了户部,却不知道当年有五个孩子去了河边摸鱼,当他们回来时,你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吗?
可能你现在无法想象,
可你应该还记得的。
他们见到了比噩梦还要可怕的一幕,刀剑对着他们爹娘挥下,村中鲜血汇聚成了河流,可他们只能忍着,不敢哭,不敢叫,也不敢动,只能像只刺猬一样蜷缩在草丛中,环抱双膝,无声留着眼泪,眼睁睁看着村里人倒在血泊下,当你们离开后,他们小心翼翼爬出了草丛,战战兢兢找到了自己爹娘。
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
为了活下去,让所有人都以为村里人死光了,他们连自己爹娘都不敢送他们入土为安。
一路过去,他们见到的全部都是尸体,血腥味冲天,连呼吸都无比困难。
哦,
我还记得,
我们白天刚见到的高山巫鹫在他们头上盘旋,冰冷的眼眸盯着几个孩子,而后张开铁翅扑了下去。
等他们卖力赶走那帮畜生后,他们陷入了迷茫,无助,绝望,那怕渐渐长大后,有一个孩子也陷入了自闭,连话都不敢跟人讲。”
讲到这里,穆泽声音渐渐哽咽了起来,不知不觉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滴落。
他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一股怨恨从身上冲天而起,慢慢抓起了陈苓无力垂在地上的左手,而后略微一用力。
咔嚓一声,
手腕断了。
躺在地上犹如死狗般的陈苓闷哼一声。
穆泽又抓起了对方的手指,咬牙淡然道:“你知道他们最记忆犹深的是什么吗?那就是你将一个村民的手指一根根掰断,你那时似乎很享受那股感觉,那怕你当时一刀杀了他们,我也不会这么恨你”。
“咔嚓”
“咔嚓”
……
一连几声声响,从中掺杂着几声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