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齐府，穆泽很快融入了人群中。

大街中吆喝叫卖，各自忙碌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脸色而联想到五年前的人。

有聚在一起的，也是相互讨论大泽皇子进京，宫中礼部的人又是怎么安排的。

是先在京都城逛逛，还是一直在皇宫别苑中待着，等待周帝的召见。

当然，他们口中提到最多的人，还是那个大泽未来的皇妃，而后顺着皇妃想到了曲坤。

不过有些话，他们还是不敢说的，小声议论几句就过去了。

原来还没见周帝。

穆泽听到了一些，沉思一会，离开了齐府附近的大街。

很快，他便又到了东欲街，因为刚才，他听到了姬月楼因为死了那个朝廷大臣王庭，而游雪，也在前两日被带去了监天司还没放出来。

进入监天司的人，十有八九被剥一层皮，穆泽想着，抬头看着大街对面。

原本每日都像是门可罗雀的姬月楼，此时空荡荡悄无一人，几张封条贴在门口，就像传说中的镇鬼符，里面的姑娘，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旁边的赌场，也是没什么人。

人聪明可以，但却要识时务。

不能取之，那便毁之，苒秀娥将穆泽这句话理解的很透彻。

也做的很好。

想着游雪还被关在监天司，现在不容许自己计划出任何问题的穆泽很快便离开了东欲街。

游雪见过苒秀娥，也知道暗阁一些人，一些事，这是一颗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在监天司的酷刑下说了出来。

而能够最快将引线点燃的人，就是监天司的四使之一李落。

穆泽很记得一句话，那就是永远让人闭嘴的方式。

初夏过后，京都城中没有风，清水河旁的杨柳好像又长大了一些，以前别人相互碰面大抵都在一品居，可自从那件事后，一品居就成了废墟。

而如今建在一品居废墟上的，又是一家靠着吃食为主的豆花饭。

当然，或许因为有别的原因，生意并不能说好，但也不至于太差，隐隐约约中还是有人在门口走动。

穆泽离开东欲街后去见了一个人，那是距离清水河有点远的一家打铁铺瘸子，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后，便直接离开了。

瘸子看着他背影，随后扔下手中的铁钳跟铁锤，灭了铁火炉中的火星，直接关门歇业。

大白天歇业，这在外人看来无比异常的事却没人感到异常，因为这个瘸子总是隔三差五这样，渐渐的，街坊邻居也就习惯了下来。

看着瘸子离开后，处在屋檐下拐角处的穆泽也离开了。

建在一品居废墟上的吃食叫做‘永利豆花饭’，还听说老板跟皇宫中的某位大臣是亲戚，当然，如果没有点见不得人的关系，还真弄不下来。

时间刚好掐在饭点，穆泽走进了这家店，而后要了一个间隔，便静静坐着等候自己想要等的人。

豆花饭上了，他要等的人还没来，于是穆泽打算吃一点。

但刚动筷子，隔间的门就再次被推开了。

抬头看了一眼后，他只能被迫放下筷子，看着站在隔间口的人摇头轻声说道：“如果我要是不耐烦了，你就白跑了”。

知道是说自己速度慢，李落也没解释，将门顺手关上后坐在了穆泽对面，冷着脸说道：“穆泽，你当真觉得我监天司无人”？

迎接他的，却是穆泽的轻笑，“监天司从开国就设立，自有它存在的道理，而且还听说，司主大人特意结束了周帝批准的休假，提前回来了”。

说话的同时，穆泽似笑非笑，静静看着李落。

见穆泽一来便提到这件事，李落深吸了口气，努力压着内心泛起来的浮躁，说道：“这是五年前的事了，你不应该现在才知道”。

“李落，那这五年你应该过得很不好”，穆泽依旧含笑看着对方，但却话语笃定。

隔间中很安静，说话声也没那么容易传出去，所以他们一开始就是直呼对方姓名。

李落看着穆泽那苍白，却又带着笑意的脸，怎么看都感觉是在嘲笑自己，再次冷着脸说道，“怎么也比你好”。

“不，我在大泽不用受到挤压，还有我也没有妄想当大泽陛下的意思”。

“那你在大周呢”？

李落一双眼死死盯在穆泽脸上，一想到对方在大周境内连出门都或许需要带着斗笠，心中顿时释怀了不少。

穆泽突然沉默了下来，而后问道：“我们之间的交易应该还算数吧”。

“如果在司主还没回来之前，或许还算”。

见桌子上酒，李落倒了一杯，神情苦涩一口吞了下去，而后，又倒了一杯。

如此这样，穆泽也没阻止，只是静静看着对方借酒浇愁。

在暗阁还没被朝廷围剿前，李落就通过一些暗阁据点顺藤摸瓜找到了名秋山，说来可笑，他不为花钱杀人，竟然只是请杀手为他出谋划策。

当然，在此期间，他瞒住了所有人，那怕这立下的是一个不世大功，可他也明白，监天司少主的位置，也不会落在他头上。

因为现在的司主讨厌他，自然也不会为他引荐周帝，谋求更好的职位，无论他怎么做，也不如翁劲，甚至连挂了个虚名，从来不理监天司事务的风荡云也不如。

当他见到当时暗阁的话事人后，说明了来意，穆泽只说了一个字。

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可他却发现，自己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远。

“监天司有少主了”，穆泽沉默了一下对李落问道，只要还没确定下来，便有机会。

不说只是一个监天司，就是太子，都有更换的机会。

李落想到如今的形势，冷笑一声说道：“有跟没有有何区别”。

“如果你在自我沉沦，那么今日，我们便没有见面”，说完，穆泽起身，打算离开。

当他还没走出隔间时，李落突然说道：“你这是在激我”。

“你心动了不是吗”？

“对，我不甘心，不甘心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一场空”，李落咬牙，话语仿佛是从嘴角挤出。

他慢慢转身，看向穆泽的双眼中泛着强烈的欲望，连那颗对一切不在抱有希望死掉的心，也慢慢开始了跳动。

最后越来越强烈，仿佛一股正在熊熊燃烧而起的烈火。

穆泽从新走了回去，游雪能不能永远闭口，最关键还是在这人身上，问道：“在你师傅眼里，为什么你不如那些人”。

李落没应，选择了沉默。

这个问题，他已经从进入监天司开始想到现在，他有很多结论，最终却无法确认到底哪一种结论，会让别人看他不如翁劲他们。

或许，不是只有一种可能。

穆泽说道：“因为你做事，不折手段”。

“这句话，恐怕最适合你吧”，不知为何，李落对穆泽讥笑了一句。

没有在意，穆泽笑了笑说道：“现在你要关心的，应该是自己，翁劲就算不会把你怎样，可你，却永远要为别人做事”。

“你有什么要求”。

李落原本落在桌子上的视线，转而抬头看向了穆泽。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同样的，穆泽这种人，也不会无故找上自己，替自己做事。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穆泽扬起嘴唇笑了一句，而后问道：“姬月楼游雪还在监天司内吧”。

“对，昨日翁劲刚去见了她，如果你想要我放了她，这很难”，李落神情认真看着穆泽。

游雪遇到的是命案，还是朝廷中的人，如果就那样放了，他没有跟人交代的理由。

尤其是现在监天司的权利已经从新被司主掌握。

“翁劲有问出什么吗”？想到还是迟了一步，穆泽心中有点担忧，害怕游雪承受不住监天司的酷刑，从而说出他打算在大周境内开设南方药铺的事，毕竟，苒秀娥肯定事先有提到过。

李落应道：“没有”。

果然如自己想的一样，游雪不敢说出自己以前的身份，虽然心中微微有点好奇，可穆泽还是说道：“让她死在监天司内”。

“她跟你有仇”？

“没有”。

“那又是为何”，李落忍不住认真看着穆泽，一个开青楼的女子而已，值得穆泽这么做？

还让对方不惜冒险找上自己？

没有解释，穆泽看着隔间的房门说道：“这件事完后，我不能说帮你坐上监天司少主位置，最起码，可以助你”。

“就这么简单”？

似不信，李落认真看着穆泽。

“一条船上的人，你觉得呢”。

“穆泽，我觉得你更应该去经商”，一瞬间，李落面上隐隐带着怒气看穆泽。

只见穆泽脸上笑意更深了，斜着头说道：“谢谢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