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终究是有感情的,犹其是当见到一些旧物,还是心中有愧后,那种压在心里的感情便会犹如火山中的岩浆一样喷发。
穆泽自跟李落交易达成,从豆花饭跟李落一前一后离开后,在大街上随意走着,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之前的洛太师府。
现在这个府邸依旧有人居住,只不过是洛太师的一些后辈,或许受到了恩泽,还有一些人在朝为官。
凝视了府邸大门片刻,也不知道夜馨没有替自己前去祭奠洛太师,于是穆泽自己买了点供香去了。
抬头看到台阶上的人,穆泽有点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我以为你没来”,穆泽神色平静说道。
夜馨冲他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向上方,“来的不止我一个”。
穆泽早就注意到了洛太师碑前的两人,只不过哪里会想到这么巧,熟不知,夏千凝是跟着夜馨来的。
提着手中的供香走了上前,穆泽主动对之前的来人叫道:“太傅大人”。
“唉,五年了,想不到我们竟还会见面”,一声感叹,太傅看着穆泽,而后对他摆摆手,示意先对洛太师上香。
点了下头,在三个人视线中,穆泽将供香点燃,而后同样以弟子礼鞠了三躬。
夏千凝微微一愣,不过一想到洛太师的死,也就释然。
静静看着穆泽背影沉默。
就像她之前所言,除非有青山院主下令,不然抓捕暗阁余孽,那是监天司的事情,就算今日暗阁五位公子齐聚,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看着穆泽将祭奠之事全部做完,只见他起身对太傅问道:“太傅大人,可是还坚信当夜所言”。
太傅眉头一皱,想起那夜监天司大火中他们在桥梁上谈话中提到的一句,苦笑道:“人心不古,圣心难测”。
“太傅大人”。
远处,夏千凝心中一惊,以太傅如今的身份,这话是不能说的。
岂料太傅只是对她摆摆手,无所谓道:“谢夏姑娘关心,只是我早已无心,生死存亡,早已看透”。
“可……”
夏千凝还想说话,夜馨却对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
穆泽看着视线中的那些墓碑,墓地越高,在朝中身份越是显贵,这里,埋葬了大周数百位朝廷大臣。
因为当初名秋山的事,穆泽自然知道夏千凝,扭头对着她说道:“夏姑娘可否先行离开”。
“不行”。
一声冷哼,夏千凝走到了太傅身旁,似乎怕他有危险。
穆泽忍不住摇头苦笑,他要对太傅不利,还需要等到如今?
知道夏千凝是怕自己有危险,也是出于好心,太傅看着她笑着说道:“夏姑娘好意柳某心领了,只是穆公子如果当真要对我于不利,又何必等到今日”。
虽然常年待在京都城中那座大山上,可当初太傅举荐穆泽前往北国这件事情夏千凝也听闻过,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下了台阶。
不过,她并没有走远,只是走下台阶后抬头静静看着山顶上的两人。
看着无关的人已经走远,穆泽脸色显得很郑重,“太傅大人可会后悔”。
“不悔”,太傅看着穆泽同样郑重回应。
穆泽沉默了一下,突然笑道:“大人不妨想想,如果现在是献王治国,天下是否又是一番局面”。
太傅不太明白穆泽话中意思,皱着眉头,细想之后回应,“献王治国,自会不同”。
“那太傅大人可知献王在北国的作为”。
“知人善任,节俭爱民,如不因此,又何以被通敌叛国,谋逆篡位等莫须有罪名押架回京”。
似乎想到献王如今的处境,太傅脸上便露出一股忧容。
前两年周帝将献王安排在了梅林后禁军内,看似对祖弟有庇护之意,可这两年,却被押进了监天司,每日接受严刑拷打。
连带着北国王府的妻儿幼小,也在三年前被周帝命人押回了京,送去了监天司内。
而自己,便是在朝堂之上替献王被押回京的妻儿幼小求情说了几句,就遭遇到了周帝的贬职卸甲归田。
当然,太傅也知晓更深一层原因,那就是自己当初鼎力举荐穆泽前往北国替大周跟草原议和,周帝心中怕下一个曲坤产生,于是便有了借口。
太傅心中想着这些,只听穆泽说道:“世人谁不知道这是莫须有,可出来求情的,落得个什么下场”。
说完,穆泽深深看了一眼太傅,双目中透露着一股悲凉。
眼前这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似乎被戳中心事,太傅惨然一笑,张口道:“那又如何,天下是他的天下,他是真龙天子,有谁敢忤逆他”。
“古来专制残暴的君王,朝代又有延续多少年,夏桀,商纣,周帝心怀大略,妄想一统三国,但却惹的百姓哀声怨道,北津城中落寇横行,浊水一带隐隐有动乱爆发,如果不是大泽,这个大周,早已处在了动乱之中”。
一番话,令太傅沉默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这片墓林,这里埋葬的人,都是开国初在大周殚心竭虑身死的有功之臣。
可在他们之后,大周又成了何种模样。
“穆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饶是太傅学识渊博,也不太明白穆泽话中意思了。
只见穆泽沉声应道:“这个大周,迟早要亡”。
话落,太傅心中一颤,眼眸放大,面色不可思议震惊,急忙问道:“穆公子何出此言”。
“难道太傅大人觉得在下刚才那番话并不足以上心”?
穆泽反问了太傅一句,索性直接将视线停留在了对方身上。
视线中,太傅比几年前更加苍老了一些,虽然依旧精神抖擞,却不难看出面上隐藏着的那股忧愁。
虽然他离开了朝堂,但依旧还是心系大周,心系上亿子民。
只见他凝眉思虑了一会,看着台阶下方的两个人,说道:“这些,陛下心中自有思虑”。
见到了如今太傅心中竟还有期望,穆泽忍不住讥笑道:“周帝想要完成先祖遗愿,让他内心的野心不断膨胀,太傅大人如是这般觉得,那咋们打个赌如何”。
“怎么赌”,太傅忍不住诧异看了穆泽一眼。
穆泽说道:“我们就赌今年之内,周帝的野心将会显露出来,如若我赢了,请太傅大人屈身前往大泽,同时答应穆某一个请求如何”。
“柳某不在想入朝为官”,似想到什么,太傅毫不犹豫直接出言拒绝。
穆泽笑着道:“穆某并未想太傅前往大泽为官”。
“那又是为何”。
太傅心中诧异,心中不明白这样赌约又有何意思。
穆泽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太傅抬头看着天空的烈阳,有点刺眼,忍不住轻声一叹问道:“如果你输了呢”。
“我不会输”。
穆泽话语笃定回应。
太傅将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似笑非笑问道:“假若你不从中作梗,还会有这般信心么”。
穆泽跟大泽关系密切,这个太傅心中也是知道,只要他从中使计,说不定,自己就还真输了。
不过,对于如今的周帝,太傅心中也是没底。
但只是一个赌约而已,太傅心中觉得,自己还赌的起。
穆泽看着下方的夜馨跟夏千凝,心中无法答应太傅这个要求,说道:“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奶奶他们就白死了”。
想起五年前曲府流血的那一天,太傅神色黯然下来,祭拜算是完了,于是边走下台阶边说道:“这件事情,确实有点过了,我们之间的赌约,算成了吧”。
走在他身后的穆泽这次没说话,只是紧紧咬着泛白的嘴唇,压抑着内心的颤抖。
山下,夏千凝见人下来了,识趣的没有问他们谈了些什么,只是恭敬叫道:“太傅大人”。
“嗯,你这姑娘,可比你父亲夏瑾好多了”,太傅毫不吝啬夸赞了一句,而后对转身对穆泽说道:“穆公子,有缘再见”。
“我相信总有一天”。
穆泽笑着应了一声,而后也不管夏千凝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夜馨提前离开了墓林。
在墓林旁的那条官道上,夜馨跟穆泽静静走着,两旁树木不多,扭头还能看见太傅及夏千凝站在墓林中的影子。
夜馨看了一眼穆泽侧身问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京都城”。
“就在前几刻钟吧”。
穆泽伸了伸腰,长时间没有运动的身体顿时传出一阵关节声。
夜馨笑着打了他一下,骂道:“看不出来,你对洛太师心中竟然怀了这么大愧疚”。
“你想错了,我途中去做了几件事”。
“嗯……”。
夜馨扭头看着他,不明白几刻钟内,又能做成什么事,好奇问道:“做了什么”。
说到正事,穆泽脸上那股懒散没了,认真应道:“游雪被带入了监天司,我去跟李落做交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