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可眼神凝重看着穆泽,不顾脸上顺着伤痕滑落的鲜血。
他虽然身为左侍郎侍卫,可领了朝廷官职,杂事缠身,在武艺这方面,每天终究还是不能专心习武。
“穆公子慢”。
突然,西城门那边传来慌乱叫声,几步间,代王及他身后一些护卫便出现在了官道上。
护卫不多,只有五六人。
银子已经被栾灿他们运走了,穆泽倒也不急,静静等着代王前来。
况且,他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这边越有好处。
代王走了上前,深深看了一眼顿可,瞥见他面上的鲜血,面色铁青,转而对穆泽说道:“穆公子能否看在本王面子上,放了顿可将军如何”。
穆泽顺手一杨,剑尖指着顿可应道:“那就要看他知道多少了”。
代王迟疑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穆泽不是在讲银子的事,而是他出现在京都城中,顿可会不会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没有任何犹豫,代王当下替顿可应了下来,“穆公子放心,这点本王还是想的到的,也会告诫下去”。
“殿下……”
顿可走了上前,张口似乎有话要说,只是代王直接挥手让他住口,面容阴沉说道:“穆公子出现在京都城中这件事,希望顿可将军三思”。
毕竟是经历过朝廷那趟浑水的人,顿可反应过来,咬牙切齿不甘情愿道:“顿某知晓”。
见有了代王出面,想要杀了顿可灭口已经是不太可能,穆泽也没有任何犹豫,转身追着马车而去。
后方,代王原本陪笑的脸色立马拉了下来,呵斥道:“将军,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好奇心作祟的下场么”?
顿可沉着脸应道:“属下知晓,可……”。
“没什么可的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利而不谋,这是一头狼,我们就算抓住了他,可还有他身后的狼崽子,要是找起麻烦来,说不得那日就玩完了”。
忆起花王茶楼一幕,代王阴沉的脸色敛起,直接说道:“回去”。
……
穆泽追上了马车,很快便见到了等候在城外接应的路魁。
那是在一间茶棚前。
没有寒暄,穆泽直接让路魁将四十万两银子送往了南下其余城郡,这件事情完后,他又回了京都城清水楼。
楼中温嘉不在,想来应该是去皇宫别院了,只有另外一名大泽的将军在楼中。
见到来人,大将古忖直接起身行礼:“公子”。
“你替我前往一趟皇宫别院,跟北苍皇子讲别在周帝面前提起曲晗父母,要将林氏的尸骨带回大泽”。
“为何……”,
古忖显得面色很不解,这次大泽会前来大周,其中一件事情就是要回皇妃母亲的遗骨。
怎么突然不要了?
穆泽解释道:“当时曲府门前的尸体是监天司负责收走的,可在半路被人劫走了,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古忖面色一惊,瞪大眼瞳问道:“那皇妃娘娘那边怎么办”。
曲晗回到京都城,主要就是为了林氏及曲哲的遗骨,如今连遗骨都没了,难保不会发疯。
穆泽只能头痛说道:“还能怎么办,姨娘的尸骨,我一定会找回来”。
古忖叹了口气,不明白会是什么人连尸体都抢,不过还是赶紧出了清水楼前往皇宫别院。
这件事情,还是需要赶紧汇报北苍皇子。
……
天空中的阳光很是炽热,不久官道上迎来了两个奇装异服的人,很快便到了成门前。
一路上都有人在侧目看他们。
两人走的很慢,其中一个长相矮小,只到另外一人肩头,穿着一身黑衣,在大热天竟然盖住了整个头部。
如果穆泽他们在这里,一定会失神,误以为这是另外一个灰衣。
至于另外一人,则是一位和尚,和尚在大周并不常见,因为他们很少在各国间走动。
没有顾虑路人的目光,矮小老人突然笑了起来,声音犹如厉鬼般从口中传出,着实吓了旁边的路人一跳。
“听说你马上就要成为国舅了,想想,你一路上便不应该是这幅死了爹娘的模样”。
“你说对了,我确实死了爹娘,还死了妻儿”,另外一人随口道了一句,而后目光便停留在了那座青山上。
山还是那座山,只不过几年过去,更显挺拔苍翠碧绿。
矮小老者也将视线落在了那座青山上,说道:“看来你已经释怀了”。
“你有办法让死人复生么”,和尚看了他一眼问道。
矮小老者露出一抹看白痴的眼神,死人复生,这人莫不是傻了?
“那我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和尚走到了一间客栈内,要了几个素包子。
跟矮小老者吃了几口后,又离开了客栈。
途中,矮小老者实在受不了一直沉默,或者说是人老了,总是想要听到一些声音,恼火道:“你能不能说句话,在宜山居几年,难道真把自己当成了和尚”?
接着,他又问道:“上青山么”。
“不去”。
“那你来京都城干嘛”,矮小老者停住了脚步,仰头冷笑看他,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如果你只是觉得在宜山居久了想出来走走路,那我会毫不留情杀了你”。
“我想看看这座城,顺便看看一些故人”,和尚错开了一些步伐,让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从中而过。
马车很快便离去,随同的还有京都府的巡卫。
和尚目送着消失在人群中的马车,随后叹道:“下朝了,时间刚好”。
“你怀念了”,矮小老者静静看着他,忽略了和尚后面那句话。
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和尚没应话,继续向前走路。
如果不是碍于某些人的意思,矮小老者心中恨不得杀了这人,脱离这种生活,从此逍遥法外。
可人越老,便会对死亡越恐惧,尤其他还是死过一次苟活下来的人,更加害怕。
想想姬月楼的姑娘,矮小老者遮住的面孔露出了一副淫.秽表情。
而后跟了上去。
和尚说没目的,可还是有目的的,因为他的脚步始终不停。
路过东欲街,矮小老者沉默了下来,因为那座姬月楼已经被封了,贴满了监天司落印的封条。
而里面的姑娘,不知是被抓进了监天狱,还是驱散了。
“姬月楼明明几个月前还在”。
矮小老者想起几个月前从宜山居来到京都城见人的一幕,而后便沉默了下来。
为什么早不封晚不封,偏偏在这个时候封。
他扭头一看,和尚早已经走远,但却站在了一旁,似乎在看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公子从身旁走过。
直到彻底走远,和尚依旧在看着他。
矮小老者一扫心中沉霾,走了上去说道:“为什么呢,你为他们家破人亡,到头来,呵……我或许比你跟了解他们”。
“这不能怪他们”,和尚沉声道了一句,而后伸手摸了摸自己脸庞。
这张脸,早已不复当年,满是伤疤,这么多年来,他最为害怕的不是死,而是镜子。
那片镜子,可以让他看到自己模样,那是苟延残喘下的代价。
矮小老者依旧在问那句话,“为什么”。
“因为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