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前几年，赵红卫早早地就赶在年底回来了。赵永林已经4岁了，正是好动的年纪，要是按以往在过完小年之后回家，火车上会闹腾一路。

赵老爷子整日的笑眯眯地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看着到处乱跑的小孙子，每当路过的邻居夸小孙子长得精神的时候，他总是一边笑着，一边摇头：“红卫他两口子把孩子惯得不成样子，连梁邹话都没让他学会，这以后咋整？说是在京城跟着个老教授学东西，前两天给我背了几首诗，一点儿听不懂。老了，也就随着他们年轻人折腾去吧。”

在得到几句恭维之后，赵老爷子就优哉游哉地回去看炉子去了。

赵永林怕生，这几天每次赵运国一家子过来的时候，都躲在卧室里不出来，哪怕拿着糖都哄不出来。

小年刚过完，家家户户开始打扫卫生。这时候的半大小子诸如赵永顺、张凯之流，正是讨人嫌的时候，一大群公鸭嗓凑在一起，蛇虫鼠蚁避之不及。没办法，他们只好跑河边放坡火。

燃烧的干草映得人脸上滚烫滚烫的，张凯拿根树枝，一边抽着火苗，一边问道：“小顺，我妈说我姥爷把刘晓雪捡回家了？那我是该叫她晓雪还是小姨？”

“赵莹莹是我妹妹，你喊小姨就行。”

“奥，对，赵莹莹。”张凯沉思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那个啥，李丹给我家里打电话了，说是过完年都让到她家里玩儿去。”

“那你就去呗。”

“不是，她还邀请了你。说是放假前你不是请我们吃火锅了么，她想着反正过完年也没多少事儿，再一块儿聚聚。”

“我没接到她电话啊！”

“她让我转告你的，没好意思给你打电话。说是......说是让带着我小姨。”

“哪个小姨？”

“赵莹莹。”

赵永顺将脚下的火星踩灭，转头看向了张凯：“她怎么知道的？”

四处看了一圈，确认所有的火都灭掉了，张凯才开口：“这不是村东头那边有几个长舌妇吗，还经常跟张家庄的几个人在一块儿，一来二去张家庄也都知道了。都不是远处的人，所以慢慢就传到黄家村去了。”

“呵呵，也就是说，我们以为别人不知道，但现在大半个齐东西乡里的都知道了？”

张凯点了点头：“你家又是农场又是养殖场的，多少附近的人都在这儿打工啊。姥爷大小也算是个名人，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又能瞒住啥，还有啊，你们为啥要瞒着？”

“把时间告诉我，如果没有其他事，我会过去的。至于莹莹，大概是去不了，她不太想见熟人。”

“初七晚上，开学的前一天。”张凯答的飞快，“那刘......那我小姨到底出了啥事啊？”

“她没说，你也别问。”

“奥。”张凯陪着赵永顺往小桥的方向走着，远远地坠在后面，叹了口气，又快跑几步跟上了，“那个，小顺，有几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就别说。”

“呃。可是......可是她们都在说......”

“说什么？”

“她们都在说，赵莹莹是给你找的童养媳......哎哎哎，别揍别揍，不是我说的，是东头我二姥娘说的。”

赵永顺停了手，捋了半天关系，才问道：“赵永财他妈？”

“嗯，就是她说的。”

没心情放坡火了，赵永顺压住了去赵永财家里算账的火气，蹲在小桥上看着河面上的冰发呆。

这种事情没法说，农村妇女闲着没事儿凑在一块儿家长里短的东扯西扯是常态，用她们的话讲，***都没规定不让说话，你捂得越严实，她们越觉得里面有猫腻。张凯有个远房堂哥也是从小被送养到邻县的，前几年成年之后想回来照顾亲生父母，却受不了村里的指指点点，住了两天就回养父母家里了。

“我说的话你信么？”

张凯一愣：“说什么呢小顺，咱俩从小玩儿到大的，我是拿你当哥们儿的！”

“屁的哥们儿，叫我舅。”赵永顺解释道，“莹莹是咱们同学，元旦放假在路上遇到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遇见她的时候穿的破破烂烂的，像个乞丐似的。咱们以前是同学，不能不管啊。可是又找不到她父母，托了人打听，说是她父母失踪了，这才为了给她看病，办了收养手续。”

“原来是这样啊！”张凯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你以为啥？”

“没啥。回头我跟我妈讲讲，过两天应该就没什么闲话了。”

“嗯。”赵永顺随口应着。可是等回过神来，却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琢磨了一下，动手掐着张凯的脖子一个劲儿的摇，“你！你说实话！是不是我娟儿姐说出去的？我打不了她我还打不过你？”

面对锁喉神功，张凯只能拍着赵永顺的胳膊求饶：“不......不是......我妈怎......么可能嚼......舌根......呢，你......你松......开，喘不......过气......来......了！”

闹了一会儿，张凯再三解释，并不是他母亲在背后说三道四，之所以让他母亲去解释，是因为赵娟从来都是个讲理的人。之所以说是讲理，是因为在了解到事实之后，赵娟才会发表看法，假如没根没据的事儿，她一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赵永顺并没有直接回家，半路转道去了赵红卫那边，转告了年后范长青一行要去京城的打算，又发现赵永林一直都不肯出来，只能陪爷爷聊了一会儿天，看天色不早了，这才回家吃饭。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你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炸羊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玩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在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儿歌中，赵家庄迎来了又一个新年；同时，也是市区机要秘书下放到梁邹县镀金的第二个年头。

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