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老师一从门离去,男男女女几乎如归家鸟叽叽喳喳地朝门外拥去,只余几个学生还在位置温习。贝贝就是余下的几人之一。他在复习着李嫣老师教导的将木类药材去皮取心的手法,手中小锤、小凿敲得“叮叮”响。其他的同学也如此。“同学,你知道怎么做吗?”忽然有人在后边发问,一连问了几次。贝贝分心偷偷瞅过去,却发现一个女生在望着自己,他手上的锤“当”地卡住了。“同学,你知道怎么做吗?”女孩又说了一声,见贝贝望了过来,赶紧站了起来走到贝贝的桌旁。“同学,你可以教我怎么做吗?”她很认真地望着贝贝。“可以啊。”贝贝像反射似的回答了,左右手立马开了功。“叮叮当当”很用力地几下,贝贝凿下的木块就少了厚厚的一层。“同学,同学,你慢些,”女生有些焦急地说,“你凿得太快,我看不清你的手了。”她请求地看着贝贝的眼睛。贝贝被她看地耳根子发红,连连点着头。其实他也没有掌握,药材在去皮时要尽量的薄,太厚会浪费很多材料,甚至伤到药性。与李嫣老师的手法相比,贝贝去的皮少说比她厚三四层,而且薄厚不匀,可这个成绩已经算很好了,至少在女生看来。
贝贝缓和了一会,重新拿起了工具,小心地凿了起来。像是有了什么的祝福,贝贝这次做得格外的好,小小的刨花打着旋从刃上飞了下来,像星星一样承在木桌上,真如刨子刨出的花。一道凿下来,贝贝眼睛都快直了,酸辣酸辣的;指尖失血后又回血,泛着紫色,冰冷带麻木。“喔,好厉害!”女生惊讶得直拍手,落在桌上的木屑一下散了踪影。贝贝笑了笑,就看着桌上的木块。女生拍着手,跑回座位。“我也要试试。”她说。贝贝即时将工具收进袋子,笔胡乱在笔洗中涮了几下,丢在砚旁,抓起袋子就往门冲。到了门口,他先向外面冲了冲,可犹豫着又退了回来,扭头看了看门口,还是对着屏风喊一句:“同学……们,先走了。”声音闷在喉中,也不知跟谁说。
贝贝跑出了门,对言氏和伊卿行了礼,急急跑回了宿舍。到了宿舍,他把布袋往门后一丢,“嘣”地一声躺到了床上,想要休息一会。“嘿,嘿,干什么呢?”突然一声话语响起,启叔正站在贝贝跟前,微笑着看着他。启叔竟换了一身黑色长褂,衬着他的白发,有些刺眼。他平时不怎么显露的手脚臂都伸展了出来,苍白而干枯。“起来,我们去后山。”他说,一把将贝贝拉了起来,随后就消散了,只剩下一尊空鼎,闪着微光。“不让人休息!”贝贝小声嘟囔,动作上却寻来了小心藏好的戒指,将小鼎收了去,然后小跑出了门,朝明丘跑去。明丘是进后山的最好路径。
远远地望见了李总导师的木屋,贝贝自然过去探望一番。他小心地摸到了树下的窗户看了看,却发现李老师正捧着书在窗边。此时李老师也发现了贝贝。“小朋友,是来找我吗?”李老师以指为签,合上了书,亲切地问。“李老师好,”贝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来向您道谢的,昨天借的书我还没看……我很喜欢它们。噢,老师,我想去后山。”他悄悄地将戴着戒指的手背了过去,刚才却是忘了这个。“哦,书喜欢就好。后山?好,你去吧。要在黄昏前回来啊,晚上那可不安全。”李老师有些惊讶,却也肯定了,为贝贝指了去的路。贝贝向李老师再次问好,就小跑着离去了。看着贝贝摇摆的背影,李老师揉了揉太阳穴,轻问道:“云朝,那孩子什么名来着?”“贝贝。”阳院长卷着一卷书,走到了李老师身边。“他怎么不姓黎?”“不晓得。”
李老师为贝贝指了一条绕明丘的青石小路,省去了贝贝翻山的时间,虽然翻越这明丘也不算什么。油嫩而肥厚的青苔慵懒地赖在石板上,贝贝每一脚踩下去都如踩在油脂上,舒适而危险。明丘像后山的门户,过了明丘就有一片树林,三面环山。贝贝四处望了望,觉得没有人会来了,就将一些玄力运转,放出了小鼎。小鼎一会就开始变化,化成飒爽的启叔。“走,我们上山寻药!”启叔爽朗笑说,转身朝周围的山走去。贝贝赶紧小跑跟上去。
启叔像是有目的地寻找着东西,贝贝都看到两棵小黄姜,这姜熬糖水特别香,可启叔却只是说:“先记着它”,就继续寻找。蓦地,启叔在一条小溪旁停了下来。“找找,”启叔右手搭在贝贝肩上,左手指着前方说,“前面有什么好东西?”四周是五六人高的榕树,嫩黄的根须如网般密布。这里的地尤其湿,在前面汇成了一条溪,地上倒是许多枯霉的落叶,清流便从这上过,这也为许多植物给养。地上的矮植物不多,多为苗本。贝贝踩着“吱吱”响的腐叶,一棵棵地看。“是这个吗?那……是这个吗?”贝贝一棵棵地问启叔,启叔只是摇头。“那倒是没有了!”贝贝朝启叔抱怨。“没有?那就走吧!”启叔看不出什么表情,转身离开。“启叔,启叔!”贝贝赶紧跑过去拦着他。“我认真找。”贝贝说,他认为启叔是生气了。“好!去认真找。”启叔说,转过身来看贝贝找。
虽说这些植物不多,可也有四五十来株。贝贝一棵棵苗、一片片叶地找,有时还需用手翻动土,去看它的根茎。一连串下了真给见着了紫茱萸、车前草等实用的药植,可启叔都摇摇头。等贝贝走到溪边时,忽然就被一株苗吸引了。小指细叶,青筋节藤,还有些小虫在上荡着丝。贝贝是见那叶片十分眼熟,应是一味叫“石黄”的药材,是很少见而重要的药引。他不确定,不顾地湿,蹲下小心摸茎寻根。这藤根好似石头皮般坚固,而且似乎很大——这从叶片也看得出来。贝贝猜想这八九不离十,就问启叔:“启叔,是石黄吗?”远处的启叔终于点了头,且走了过来。“很好。你来把它挖起来吧,这是今天我们的收获。”
贝贝很兴奋,不仅因为这珍贵的石黄,更因为得到了启叔的认可。他立即着手挖掘,却被启叔拦了下来。启叔递给他好些木铲、木条,说:“没有工具,怎么挖掘?石黄的挖掘可有一番技巧,你且看我做。”启叔用木条将石黄周围的腐叶断枝扫走,没了渣滓的溪流将石黄匍匐的枝叶涤荡去泥尘。扫走了障碍,启叔依然未开始挖掘,而是用细木条在石黄根周围的土扎刺。“首先要清障碍,然后要知道它的根的范围。”启叔一边做着,一边也递给贝贝细木条,教他探测时的手感。贝贝新手,只弄了几下,启叔就发现他弄断了石黄的根须。“注意,一定要轻,不可出现刚才那种脆声。”启叔说。他又叫贝贝熟悉了下,便开始着手挖掘。这种熟悉范围,启叔看叶片走向也大概能猜到。
他用木铲小心地扒走石黄根周围的软土。他只挖了一些,便叫贝贝来,自己在旁指导。贝贝很认真地照做,可也时常出错。启叔只是用手轻拍他的头,也不说什么。过了许久,一块蒜头大小的黑漆漆的块根和着些许根须一起被挖了起来。贝贝手捧着这黑黑硬硬的石黄根,“嘿嘿”地傻笑着。这是他第一次着手参与炼药的活动,心中激动与开心并重。
“走吧,我们回去。”启叔从贝贝手上的石黄上揪了一根苗下来,插回土中,然后拍净手带领贝贝回行。那棵石黄贝贝一直捧着,丝毫不嫌它脏,嘴角像粘在眼角上似的。回程时路过那黄姜,启叔便叫贝贝用刚才的方法把它们也挖出来。路上花草无数,药材可谓无尽。启叔不时停下来指出路旁的药植,都是块根入药的植物,让贝贝挖掘。贝贝双手肯定不够用了,启叔便帮他拿着。等贝贝出了后山,重新踏上青石小路时,已经很近黄昏了。他怀中抱着一尊小鼎,鼎中装满了药材。经过李老师的木屋时,贝贝看着虚掩的门想了想,还是朝宿舍跑回去。
贝贝兴冲冲地回了宿舍。雨焱已经在宿舍了,正伏在桌案前写划,见贝贝回了,立刻起身欢迎。“哇!贝贝你从哪挖来的,好香啊!”雨焱好奇地帮贝贝接过小鼎,小心地观察里面的植物。“我从后山挖的。”贝贝回答。“我要拿它们去洗一洗。”贝贝说,这是启叔让贝贝回来做的。“我来帮你。”雨焱倒抢着去澡间忙活。贝贝将那些木铲、木条放到门后的袋子中,又把铁戒放回床的暗处,也冲着去洗药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