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重新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男调酒师抬眼看见消失了一阵,重新回到位子上的客人时,是猝不及防地呆愣了好一会儿的。
他心里暗暗奇怪:原本体体面面的帅哥两枚,怎么一回来就灰头土面,鼻青脸肿了呢?
江晨吩咐调酒师给他酒,这个调酒师不是阿倩,不知道江晨的喜好,江晨又补上一句,随便什么酒都好。
于是,调酒师给了江晨和莫峰一样的。杰克丹尼,加冰。
为什么调酒师会给自己和莫峰一样的酒?江晨莫名其妙地好奇起这问题。
难道他也觉得自己和莫峰某些地方像,所以觉得自己也会爱喝这酒?一如当晚女流氓说的,她在自己身上看到莫峰的影子,所以不遗余力地勾引自己和她做爱。
越想,江晨眼底的戾气越浓郁。
“我就问你一句,对你来说,莫萝只是一场露水情缘?”
打了一场后,莫峰的情绪稳定了很多,理智也跟着占了上风。
江晨被问得不意外,只是自己回得难以避免地带上自嘲的语气:“她最希望是这样吧,最好当没发生过。”
所以自己当它是一场露水情缘或是一场刻骨铭心,重要吗?
莫峰听出了言外之意,突然觉得,从初中到高中,江晨和莫萝几乎习惯性地互相看不顺眼,暗地里怄气较劲的日子,就是他们之后的伏笔。如果没有自己,没有罗嘉琪,他们俩会不会早就是一对相爱相杀的欢喜冤家了?如果有这个如果的话,莫峰觉得他们俩当然会是那样,他们早就互相吸引了,只是他们俩都不自知,而互看不顺眼只是一种相反的表达方式。
“江晨,你对莫萝有怨气吧,因为你爱她,而她不爱你?”莫峰问他,带着仿佛来自长辈的耐心和睿智。
莫峰说对了。江晨自小桀骜不驯,从来不吃亏,也吃不了亏,然而他到底在莫罗身上吃了多少闷亏,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如果他承认爱她,那就是一辈子都给她跪了,因为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莫萝有一天会不爱莫峰,转而爱自己。如果有这么一天,大概不是自己喝多了就是做梦了。
江晨的自尊心以及身为军人的骄傲,让他唾弃自己,也怨恨不在乎自己却总能吸引自己的女流氓。
她总能让他产生陌生的窝囊感。一如一首歌唱的那样,我以前是冠军,怎会惯做后备爱人?
“莫峰,我也不怕认。你是被爱的那个,她在你那儿是可爱的,在我这边可恨也不够形容。”
莫峰想拍拍江晨的肩膀,聊表安慰后,再给他开出一天新天地。只是手刚抬起一点点,就疼得他闷哼一声,于是他作罢了。
他蕴酿了一番,不得不感叹,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沧海桑田就算了,就连人情世故也要颠倒过来。自己从前大概连做梦都没想过,曾经自己是阻隔他们俩电流相通的绝缘体,如今竟然会被上帝安排成他们俩的红娘。
而且,这个红娘还真非得他来做不可。
青梅竹马之间的感情像极了爱情,就算到不了爱人的位置,也会像一个爱人一样嫉妒任何靠近她的人。
莫峰几不可闻地叹了气,有点不情愿,可是他得帮那个傻丫头交代点什么。
她和江晨熟悉彼此的性子,但却缺少沟通,对彼此知之甚少。莫峰觉得自己要说给江晨听的,太多了,一时不知道从哪儿开始。
想了想,莫峰想到了一个可以让他节能的法子。
他对闷头喝酒的江晨说:“不如我们来玩个问答游戏,你问我答,如果你问不出,或者我答不上,就自罚三杯。”
“成呀。”江晨一口答应,正愁没喝酒的乐子。
“那开始吧。”莫峰说。
江晨不用多想,信口就问:“刚才干的架,你是什么立场?现在是和其它女人有孩子的人了,不会还像以前那样,怀里搂一个,心里想一个吧?至少得把她知道的密码换了吧!”
这个密码梗,这两个人怎么这么爱用?
莫峰哭笑不得:“密码我是不打算换的,不过立场是得改了。”他顿了会儿,又说:“至于什么立场,嗯……我也不能准确的说,我打算用一个心理实验案例来让你自个儿体会。”
什么叫自个儿体会?江晨一脸黑线,觉得他和女流氓一样可爱又可恨!
莫峰忙着讲案例,当然选择忽视江晨的不满。
莫峰讲的案列,可以称之为一个真实的故事——
从前,有一位叫哈罗德-斯基尔的儿童心理学家;从前,有一群缺失母爱的小孤儿;从前,还有一群智障却热心的女孩。
斯基尔发现经受过母爱剥夺的儿童存在语言缺陷,于是做了一个原创实验:他把13名孤儿带到智障女孩之家,让里面的女孩领养一个孤儿,照顾她们自己领养的孤儿19个月。结果他发现,13个孤儿的智商经过那些智力低下却富有爱心的姑娘照料,智商从64上升到92,后来,十三个孤儿中,有七个被收养,他们的智力都维持在正常水平。
三十多年后,这位儿童心理学家被授予肯尼迪奖。颁奖典礼上,一位取得硕士学位,谈吐优雅的年轻男子向儿童心理学家斯基尔表示了感谢,他说自己是那十三名儿童中的一个,曾经心理抑郁、孤僻、总在角落里颤抖,作为实验中的一员,他被交给里一位智障女孩照顾,后来被人收养,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莫峰说故事的时候平铺直白,江晨真心觉得他以后不适合给他孩子讲故事。不过,莫峰想用故事表达的,江晨是能从中窥探一二的。
“江晨,我记事以来,最多的记忆就是阿萝。六岁以前我们两家父母都忙,是奶奶照顾我们的。六岁时奶奶走了,我们各自回到自己家生活,可是那时候我妈精神状态已经不好,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自然顾不了我。那时如果不是还有阿萝陪着,我想我也不会坐在这儿和你正常说话。”说到着,莫峰顿了顿,他认真甚至于虔诚地看着江晨,说:“阿萝她就是弥补了我这份母爱的人,但我们却没有血缘关系。”
江晨在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天晚上,莫萝哭着对他吼:不只是没了男人,他如父如母如兄如情人,我没了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
他不得不这样想:或许,他们俩是一样的。这样自小相依相恋的羁绊,如果苍天不垂怜,既不给他们一份血缘,又太过恶趣味,不给他们终成眷属,那么他们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