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沾满灰尘的叶片背后,温热的气流裹挟一股发霉的潮气喷薄而出。“滴”绿色电子屏微微跳动,26度。“这什么鬼味道,为什么你就能懒成这样。难怪每次来看你用空调都要把窗户打开。”
昏暗的房间里,一只棕色的皮鞋跟搁在身前的办公桌上,桌角斜插着的小国旗在风中拂动。膝盖微弯,身下的椅子便向后翘了起来,在空中一摆一摆地,木楔的扣合处,“吱呀”的惨叫声扩散开来。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就因为长得像就得我来干?”伸手从搭在桌角的大褂里掏出手机,嗡—“啧,这都12点了,还没吃到午饭,叫外卖吧。”抬眼看向面前摊开在桌上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字迹满铺在泛黄的纸张上,缭乱的行草在页面上不停地飞舞,就像一团搅在一起的头发。“你说你写的这什么鬼东西,看得真叫人头大。”
鼻翼轻轻张开,咝——“孙巩你个老无赖,你说这还没开始你人就已经没了,还甩了一大烂摊子事给我......”视线下飘,滑过空间,最后定格在笔记右下方,在那里。翻卷起来的页脚覆盖的阴影处,丝丝鲜明的痕迹沿着纸张的纹路向四周蔓延开来。就像花苞中暗红的花蕊。
“嘟嘟嘟。”一串急促的铃声将办公桌前愣神的人影惊醒过来。全身猛地一抖,屁股下的椅子立马发出一声快要散架的尖叫。快速伸出手按住一旁不停震动的黄色座机电话。“咔哒”抓起听筒贴在耳朵上,蜷起的电话线在空中微微抖动。目光向墙角飘移过去。这个时候...会是谁。
“我在,说话。”“这里是前台,杨冲,他来了。他现在正在大门口,是不是现在开门?”眉头向内皱起,暗红的舌头在嘴唇上滑过。“别急,先等等。给我把门口的监控接过来。”
“嗒”将听筒搁在办公桌上,抬手按开右边的显示器。嗡——一道明亮的黑白波纹从荧屏上滑过。“吱”闪烁的屏幕上,树叶缝隙间。一个拄着手拐,身着棕色夹袄的人影斜立在门口。左手抬起,不停的摁着墙上的门铃。
呃,嘴角向下一扯,这人是杨冲?几天不见这怎么回事,腿都瘸了?
“好了,我画面已经给您接过去了。”“嗯,谢谢。”
“杨冲?又是他,为什么。上次好像是两星期前和刘然一起来的。这人变了很多啊。”伸手抚过腮边的胡茬,双眼微眯,“虽然到了这里长相变化并不大,但见到我时也认不出来了。”上次是在刘金鹏的病房里。刚来的时倒是对他很放心,嗡,十几天前前的一幅画面从脑海里浮现:
脚下散落的是玻璃杯和破碎灯管混合的碎片。身旁的病床上,一个中年男人紧抓着自己的胸口,面前,一只手微微抬起,在他的眼里,确实能够读出一抹关切的神色。没想到像他这种人竟然也会去管刘金鹏的死活,呵,有趣。
“之前听孙巩说他似乎是失忆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还记得多少,”是因为失忆了吗,杨冲的精神状态和认知好像也回到我们认识之前了。
2017年4月25日
“喝,喝。”粗重的气息从嘴里吐出。地面的的细石向周围慢慢散开,一道身着黄色工作服的身影半跪在地面,布满伤口的右臂正死死地按着另一个躺倒在地上的人影。身后不断有这石块砸落的声音传来。“你已经出来了,还在跑什么,”
“既然出来了,那么现在就把报告带回去。”
“杨冲你个混账你在想什么!你是出来了,我的三个组员还在里面,生死不知。”孙琦头上的青筋猛然暴起,唾沫星从怒吼的嘴里喷出。
此时的杨冲,一头潮湿蓬乱的头发散在地面,乌黑的眼圈挂在眼眶,胸前一只大手正紧攥着自己的衣领。“不,在喀斯特地貌发生这种程度的坍塌还被困在里面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尸体了。”双眼盯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杨冲的瞳孔里看不到丝毫的情绪。
“死人是不需要救援的。”
抬手擦掉脸上的唾沫。“孙琦,你给我听好了,虽然你是组长,但并不意味着我得完全听你的命令。”
“在无法确定是否会发生二次坍塌的前提下我是不会去的,这种不必要的牺牲你喜欢就去吧。我要做的就只是把报告完整带回。”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救人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放开我。”
“呼,呼。”胸口的颤抖逐渐平息。背后仍然有隆隆的声音传来。右手渐渐松开,黄色工作服从指缝中滑出“如果是因为惧怕的话那你就走吧。我一个人去找他们...”
瞳孔里滚滚的烟尘逐渐散去。啧,你身上这几年里究竟在发生了什么。捂住额头。“呵,呵。”在那次之后,我多少也受了点你的影响吗。
放下右手。双眼紧盯着面前模糊的黑白图像。所以说...“你又回来干嘛?”难道他已经察觉到孙巩的事了?不应该啊。孙巩的事,知道的人不多。首先是徐元甄说的要对杨冲保密,我最近也就见到了杨冲这么两次,是那些人?不,不会。我们对杨冲保密是为了他的安全,是他们的话,就算是要对杨冲出手也没有多此一举的理由。
那么,是什么让你回到这里?
“呼—”一口浊气从鼻孔里缓缓吐出,“让他进来。”算了,看杨冲现在这个样子应该还不知道孙巩的事,一直关在外面反而容易让他起疑。既然与保密内容无关,不如放进来。看看你是想要来干什么。“咔”食指按断通话。抬头,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很大的暗金色相框,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相框,老土的雕边,粗糙的工艺。但是被擦拭得异常洁净的玻璃后面,用日文写着:“性格才是一种不治之症。——奥田英朗”
“咚”身后的椅子四脚着地,木楔扣合处,吱呀的惨叫戛然而止,一只粗糙的大手猛然抓住搭在桌角的白色大褂。
“哒,哒。”门前,一双皮鞋停下脚步。抬手微旋“咔哒”门闩转动的声音。明朗的光线相拥投射进来背后的办公桌上,一只笔记本安静的躺在阴影里,铺满纹路的皮质封面上,覆刻着两个暗金色的楷体字。
“孙巩”
洁净的走廊尽头一只黑色的监控探头安静地吸附在天花板上,某一刻,探头微微转动。圆弧形的黑色镜面里,走廊靠左侧的最后一扇门猛然张开。一道抓着白大褂的身影从阴影里缓步走出。
“吱呀”“嘭”左手从袖子里穿出,五指微屈。右手牵起领角向身后轻抖。大衣流畅地贴到了背上,卷起一阵旋流。墙角的万年青微微颤动。
皮鞋踱地的声音渐渐远去,走廊再次恢复了宁静。漆黑的探头再次转回,门口的淡绿色门牌上,赫然印着“精神科主任”五个大字。
“呵,出来见客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