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木拐与地砖碰撞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杨冲的头扭向一旁。一扇扇紧闭的淡黄色房门在眼前流过，每扇门上都嵌着一只方形的厚玻璃。疑惑目光盯着空无一物的玻璃，杨冲能够明显的察觉到，一道道神色各异的视线从窗口中透出，穿过空气，最后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双白色的球鞋停在某扇门前，脑袋前探，双眼向里扫视。“嘭。”突兀的闷响，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猛然贴在了杨冲面前的玻璃上，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瞪着窗口对面的杨冲，透明的液体从嘴角溢出，顺着玻璃表面滑下。“进来啊，马上就要公演了，你跑哪去了。”僵硬的嘴唇微微抖动，沙哑浑浊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快进来，就等你一个了。现在开始还可以再彩排几遍。”

“啊！”

一声惊叫在走廊里响起，伸手死死抓住自己后退半步的右腿。嘟的，吓得我手拐都扶不住了，差点坐到地上。“快点了，不要四处张望。我现在为止仍然是个医生，姑且还是有其他病人的。”前面白色的高大身影顿住，偏过头催促道。“哦，哦，对不起。”

......

为什么库房这种地方会在顶楼啊？我现在要爬楼很累的啊。一边匀着呼吸，抬起左手拂掉额头上的汗珠。撑起眼皮，看着面前正在裤兜里摸索钥匙的孙琦。

“咔哒。”吊灯开关被按下的声音。

昏黄的光线从老式灯泡的灯丝里散发而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在房间里显现出来。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除了那个箱子里其他的东西别去碰，尹志明一直没有出现，这些应该也已经被扔掉了的，因为我在之前担任过这个老太太的主治医师，多少有些交情。所以被我留下来了。”呼-“很可惜呐。活了快八十岁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病，也可以说是死而无憾了吧。”

“嗯，真是太感谢孙医生了。”向房间的四周看去，十几平米的房间内，堆砌着大大小小的黄色纸箱，自己的前方，是一块支架撑起来的白板，白板上，用一颗颗磁铁固定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照片，有文件...

左脚边，一只敞开的纸箱边缘结满了蛛网，应该就是这个吧...

“别急着感谢我，我打心底里不想帮你的任何忙。让你进来这里只是上头的安排，既然告诉了你，就说明spt已经承认了你现在在这里的身份。在以后的活动中，遇到危险时，我唯独会丢下你也说不定。”

呃，听不太懂啊，他的意思好像是见过之后的我，而且关系还不怎么样。怎么回事，就算是现实世界也应该才2018年吧，我也才19岁。他这么个可以当我爸的人怎么会和我这个小孩有过节。这两年里我都做了些什么啊...不过现在，我确实是刚认识他不久，而且并不熟。

低头看向身旁沉默的杨冲，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从孙琦的双眼里透出。

“如果可以的话...”

悠远而平淡的声音从记忆中响起，就像从深处的海水穿过。“孙组长，从加入到这个计划的那天起，你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吧。这股力量被人发掘时，我们就都已经站在战场上了。舍不得任何牺牲的话，你还是离开spt吧...”

呼——“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记起那段丢失的记忆，虽然我对于之后的事也不怎么了解。但能确定的是，那肯定是你也不愿想起的回忆。”

“我不认为孙医生会害我，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好吧，嘴唇微抿，鼻间长呼出一口气。虽然很好奇，但我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就是在过去吗。不记得的历史就自己再从新走一遍吧，用我自己的方式。

令人意外的，这里倒是和我的公寓挺像的，原来我一直都住在仓库里吗。

凑到敞开的箱子口边，发箍，茶杯，光盘，收音机，还有一把棕黄色的木梳。嗯？把手从梳子下面抽出。一只沾满了灰尘的墨绿色数学本被抓在了杨冲手里。“这是...”

“哦，这是个日记本。这个老太太在极为偶然的状况下会恢复一段时间的清醒，这种时候就会写日记，听说在以前读过几年的书，早年还在军队里当过记着之类的职务。”

“我能看看吗？”“如果你觉得没关系的话。”

“...好吧。”

伸手拂去灰尘，扉页之后，隽永的字迹映入眼帘。

“和别的医生不同。孙医生是个很温和的人，他告诉我厕所在哪，还有我的楼层，还给我介绍了同病房的病友...我们聊了很久。在离开的时候，孙医生送给我一个绿色的写字本，这孩子对我说，如果有不想说出来的事就可以写下来...”

13.11.28

“孙医生说我昨天一遍遍的不停洗头发，还说我一直再念叨洗出来的水是脏的。但是他说的这些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每次清醒的时候，头发都很干净，可以直接用皮筋扎起来...楼下的人又开始唱歌了，我右边的芹姐每天都会等这个时候来给他伴奏。”

“今天志明回来了，给我带了一把梳子。告诉我安心养病，其他的别操心。他说最近又得换工作了，之后因为住的太远，来的机会就会变少了...”

“志明今天给孙医生来了通电话，孙医生就坐在我旁边。我没有手机，志明就会找孙医生询问我的情况，孙医生递过来的电话被我挡下了。一听到我的声音他怕是又得担心了吧...”

“李翠红诊断的是疑病妄想症，这类患者通常会固执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或者是什么不治之症，一遍遍地上医院，对医生说自己身体这里疼，那里不舒服。即使经过全面的检查后没有丝毫问题。仍然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身后传来一声干咳。“病情显露的时候，一个人从病房里走出。到走廊尽头的洗脸池里用自来水不停地冲头发，有人去问她，就一直念叨头发里有跳蚤，一遍又一遍...在那几天病情严重的时候甚至拿着刷子刷头皮，血都被划出来了，还丝毫没有停手的迹象。我只有出手制止她。”

“在老年人的群体里，“疑病妄想症”这类心理疾病的出现情况较为频繁，如果除开老年生理方面的影响，它的成因可能是老年人缺乏亲人的关注，内心封闭。性格变得孤僻。然后便是出现什么家庭中的重大变故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精神刺激加上绝望的情绪引导，使自己内心的积郁爆发，最后演变成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

“所以。李翠红的家庭现状很有可能就是导致其病情的原因之一。”

“我曾经在一次闲聊中向李翠红提起过她的家庭，当然是在她清醒的时候。然而，不出所料的，她保持沉默。继而岔开话题。所以，我认为，她自己应该也清楚自己的病因，但是，即使知道对我说出来才是治疗的关键，潜意识里也不愿谈及...”

“孙医生和其他的医生不同，别的病人一旦闹起来，就立马会进来五六个人来按住，直接从地上拖到床上用麻绳绑起来，我虽然记不大清楚我自己犯病时的情景，但是，每次清醒后就孙琦这孩子就一定会坐在我的身边等着我醒来。然后给我耐心的描绘那些模糊的记忆。”

16.8.22

呼——就算是在自己写的日记里，最多也就是说到了尹志明吗，家庭对于这个老人来说还真是个禁忌的话题啊。但是，有一点值得注意，尹志明说自己换了工作之后就没有多少他的记录了，而且尹志明对自己的行踪只字未提。这么长的时间。对自己的妈应该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吧。

那么从最近的9月到现在这几个月里，尹志明去了哪，他经历了什么？

手指捻动，下一页在眼前慢慢张开...

“咕噜”杨冲的喉头滚动，手里的笔记本开始颤抖起来，在眼前的纸页上，熟悉的深蓝正缓缓流转。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