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这一年,念国连续换了三份工作,每次都搞得灰尘土脸。年后这份工作还算可以,目前是一家工程咨询公司招标部的一名招标员。他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就专攻注册会计师,他的目标仍然是梦寐以求的“四大会计事务所”。
念国觉得,现在这个社会,耍嘴皮子的永远比干业务的受器重,无论是会计师、审计师,还是设计师、招标师,就像生产线上的机器抓手一样,任人支配。
小时候,父亲常常教诲念国,凡事要收敛点,不能事事往前冲,因为这样指不定会得罪了谁。起初他不明白父亲的意思,总以为父亲还坚守着老一套的中庸思想。经过这一年工作,他看明白了,中国自古至今就没有脱离过“中庸”二字。
就拿他们的咨询公司来说吧,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利益集团,集团之间相互争宠,员工把精力都放在如何站队上了,根本没有心思钻研业务。
如今,金融危机越来越严重,好多国外上市公司纷纷撤资,还有一些上市公司濒临破产,咨询公司的合作伙伴也都所剩无几。可是,就在这样的形势下,公司内部依然存在勾心斗角的竞争。
比如,公司对奖金分配的规定是,技术服务部门计提60%,咨询部计提40%。可是咨询部认为,没有他们极力推销和电话联系,就没有工作量,更谈不上创效了,所以奖金应该拿大头。
为此,他们会出工不出力,三天两头向上级部门分析金融环境和市场形势,总是把问题夸大,以此引起领导重视,上层领导就会以增加奖金为由激励咨询部。对此,他的直管上司尹宗海曾经说过两句经典的话。一句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另一句是:有奶便是娘。
在咨询公司有三个老总,分别是负责招标业务的尹宗海,负责设计业务的蒋光伟,负责咨询和人力资源的邱成陵。尹宗海下面设有一执行经理的岗位,是一个叫邱兰的老太太掌权。再往下就是招标部的包括柳念国在内4个招标室的28名招标员。
招标部的人背地里都喜欢称邱兰为“老邱”,其实老邱一点都不老,只有40岁,只是样子比同龄女人长得着急了一点,特别是额头上标志性的三道皱纹和一头短短的卷发,再加上偏胖的外形,让她显得特别老气。
在咨询公司有一个公开的秘密,就是邱兰特别喜欢年轻的男同事,出差的时候也喜欢带上男同事一起。对待女同事则像一只饿坏了的母老虎,稍有差错便嗷嗷大喊。大家都认为,这跟邱兰至今未婚有一定原因。
邱兰这一喜好,恰巧给那些只有花拳绣腿的年轻小伙子一条升迁的“捷径”。她现在的助理姜伟就是靠着漂亮的脸蛋和出神入化的马屁功夫,在不到一年时间内爬到了管理层,这让那些老实本分工作的职工满腹怨言,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邱兰之所以如此嚣张,主要是因为她的哥哥正是负责咨询和人力的邱总。谁要是得罪了邱兰,她一个电话就能让你滚蛋。
在办公室,念国转身悄悄问坐在他后面的东北老乡杜颖,开除一个人不得有正当理由吗?哪能说开除就开除啊?杜颖告诉他,招标行业涉及的法律法规非常繁多,邱兰随便使个套就能让你在不知不觉中犯错,然后以违反招标师职业道德规范为理由将你开除。
经过杜颖的点拨,念国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还有如此深奥的学问。他突然觉得,大学里学到的知识远远不能帮他在企业立足。但是念国还抱有一丝希望:总不能所有人都走旁门左道,那谁来为公司创造效益呢?
在招标部,念国每个月的工资奖金和补助一共是6000元,本来对这一数字比较满意,但是当他无意间得知同事的待遇后就没有那么兴奋了。那天中午,他给隔壁的同事送资料,无意中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工资条,他与自己的工资逐项比较后发现,这位同事浮动奖金一栏比他多了足足2000元,而这位同事业务能力远不如他。
他曾小心向杜颖打听奖金的事,杜颖做贼似的示意他小点声,然后告诉他,公司规定,同事之间不能私下议论待遇,更不能让邱兰知道,否则很有可能被开除的。
念国当然知道,不让员工相互比较工资,就缺乏了一个相对标准,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工资符合劳动付出,无形中凝聚了企业氛围。更或者,有人害怕比较后自己不如别人而产生失落感,所以心甘情愿做一只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
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每天都在变着法折磨念国,有时候他特别怀念大学时光,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用为了遮掩本色而勾心斗角,也不用为了老板一句赞扬而瞻前马后。
这样的日子飞快地过了半年,直到有一天,莫溪蕾打破了这个平静。
莫溪蕾在超市工作,总体上还算顺利。后来,陈主管找了一个漂亮的对象,就特意把她带到了部门聚会上。这女朋友也非常给陈主管面子,花枝乱颤地抖着各种机灵。
她还特意走到溪蕾面前,厌恶地看着溪蕾,然后装腔作势地撇着一口港台腔说:“陈主任,你们这么大、这么fashion的超市里,怎么可以有穿着这么随意的员工,这样子怎么可以?”
溪蕾还是第一次听到情侣之间叫对方职务的,好像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是个有社会地位的人呢。溪蕾觉得她卖弄风骚和故作聪明的样子十分可笑,便一声不吭地转身走掉了。
没过多长时间,法国人给了陈主管一次报仇的机会。要说这话一点都不假,那个满嘴仁义道德、民主平等的法国公然抢夺奥运火炬,遭到了全中国人民的反对。一时间,他们这个由法国注资的大型连锁超市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为了应对冲击,超市连夜召开会议,寻找对策,解燃眉之急。陈主管终于露出了走狗的嘴脸,他眯着眼睛十分不屑地说:“中国人向来不团结,再加上爱占小便宜的毛病,我们超市只要给部分商品打折,示威联盟就会立刻瓦解。我还不信,这帮小市民不动心。”
听完陈主管的话,莫溪蕾火了,她当时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拿起桌上的茶水泼陈主管脸上骂道:“你他妈是中国人吗?瞧你那奴才样!”骂完后转身就走,跟在身后的还有几个气愤的同事。
陈主管在后面骂:“滚,都滚,装什么高尚啊,口口声声说爱国,还不是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溪蕾懒得跟他说话,连当月的工资都没领,毅然辞去了第一份工作。
柔柔这段时间没怎么和念国说话,主要还是念国忙着学习没时间和她扯淡。听说溪蕾失业了,柔柔赶紧跑去把她接回来,还托人给溪蕾找了一个培训公司的电话销售工作。溪蕾倒没怎么挑,反正现在的工作都不好找,先将就着吧。
电话销售是需要业务提成的,可是半个月下来溪蕾一个培训也没有推销下去,而且电话推销过程被人骂了无数次。一个姓高的销售主管看到溪蕾气急败坏的样子,冲着她乐呵。溪蕾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旁边的同事小声告诉她:“这是咱们的娘娘,你可要有承受能力啊。”刚说完娘娘就趴到溪蕾办公桌前了,十分妩媚地问道:“怎么了老妹儿,被人骂了?”
溪蕾强忍着笑,点了点头。娘娘一步三扭地走到台前,优雅地击了三下掌,双手合于身前说道:“姐妹们……”话音刚起就被笑声打断了。高娘娘似乎习以为常了,把头发往耳后一撩接着说道,“干我们这行的就得拉下面子,不要被别人的情绪影响了自己的情绪,如果有一天你做到了这一点,你就是一个成功的销售。”溪蕾心想,妈呀,给姑奶奶我洗脑来了。
虽然一直没有销售业绩,不过溪蕾每天都活得挺快乐。刚开始的时候,她真的会因为听到对方骂她而生气,后来她也学得俏皮起来,谁骂她,她就温柔地回骂过去,咱们谁都甭舒服。有时候就学同事发嗲,遇到一些面子薄的没准还有意外收获。总的来说溪蕾做的不错,第一个月做成了两个项目,拿了3500元。
听说溪蕾第二份工作也赚了钱,俩人一高兴就在家里开了小灶,做了好多吃的,当然也给念国和柔柔留了一份。溪蕾问子昕这大半年攒了多少钱,子昕拿出□□晃了晃说:“4万!”溪蕾高兴地大叫一声:“老公,你太厉害了,我顶多就攒了1万。”
子昕说:“蕾蕾,刚毕业一年咱们就攒了五万块钱了,我现在又升任地区销售主管了,每个月的薪水已经涨到10000块,加上杂七杂八的各类补助和年终奖金,扣除一些保险费用外,一年估计能拿到14万。而且这还只是开始,我们老总说了,下个月起,就由我负责福建地区的轴承销售工作。如果干得好的话,一年小二十万不成问题。这样看来,咱们再等一两年就可以攒够房子首付了。”
溪蕾装出一副特崇拜的样子看着子昕说:“老公,你说在大学的时候,他们都不看好你,说你没有上进心,现在看来,敢情你是潜力股啊,而且潜的还挺深,连我都没看出来。”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主,我要是不动弹,前面就算是有一腰缠万贯的爹也拉不动我,但是只要我愿意,稍稍一动,就能奔出去好几里地,谁也撵不上我。”子昕永远改不了这种轻浮的性格,只要给他机会,他能跟你贫到底。
溪蕾亲了他一口,搂着他脖子说:“老公,你加把劲儿,争取早点把我娶回家吧,再过几年,我都人老珠黄了,穿婚纱都不漂亮了。”
子昕突然神秘兮兮地让溪蕾躲到厕所,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等溪蕾出来后,子昕将身后一件白色的婚纱突然展现在她眼前,她高兴地差点叫出来。这件婚纱正是她第一次到广州看到的那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子昕偷偷买了回来。
溪蕾完全沉浸在幸福中,脸上也荡漾起一圈红晕。子昕让她试穿一下,溪蕾说要等到婚礼那天再穿,一辈子只穿一次,而且只给自己最爱的那个人穿。子昕用手指在溪蕾的鼻子头轻轻刮了一下说:“好,我等着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