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西方一直行进了近半日,日头升到了头顶,稀疏枯败的树木遮挡不住那猛烈的炎光。女人抬起胳膊来,擦了擦脸上滴答而下的汗水。平时闲不住的嘴皮渴得再也翻飞不起来。地面蒸腾着热气扑面而来,一浪接一浪地撞在她的脸上,逼得她睁不开她细小的眼睛。孙家二人的脸上皆被烤得红扑扑的,只是景沐之的脸色依旧苍白,显得愈发阴郁。
他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每一步踏下的脚印都分外沉重。
终于一片阴凉罩了下来,女人已经没有气力抬头,只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摸出水袋来仰头倒了下去,可惜所余无多,只有几滴温热的水滴下,微微湿润了她干哑的喉咙。
孙大眯着眼睛看了看头顶。那是一颗繁茂的大树,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热汗顺着他脸上密密麻麻的褶子淌下来,流进了他的眼睛,眼眶被咸热的汗水刺激地发了红。
他边不住地眨着眼睛,边从腰间解下一个水袋来,自己先灌了一口,随即递给了自己婆娘,看着她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不免有些心疼。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猎物出现,孙大只好拿出干粮来,分了下去。他胡乱吃了两口,噎得直抻脖子,景沐之把自己的水袋给他:“我不渴。”便拿出一块木板端详了起来。
“穆兄弟,你这是……在瞅什么?”孙大转眼间吃光了干粮,凑到了沐之身边。
“藏雾林地图。”
“地图?你这……不就是一块木头板子?”说着他取出了一张布帛来,“我们也花大价钱买了地图,总比你这块木板看着方便。”
景沐之没有多说,只是找出了一块通体浑圆的晶石,嵌进了木板上的孔中。
复杂的纹路一丝丝显现了出来,孙大脸上满是惊奇。
“藏雾林中遍布天成幻阵,传说中只有大妖才可在其中来去自由。这种地图是妖族中流传出来的,可保凡人不会迷失其中。小贩们倒卖的寻常地图,多数是从这种木板上多次拓印得来的,倒也不算讹人,只是……若是陷入幻阵,寻常的地图便再也无用了。”
孙大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简单休息过后,几人继续行进,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而去。
日头终于少了几分毒辣,把众人的影子不断拉长。树木渐渐茂密了起来,天色也愈加深沉。
孙大找了块避风的巨石,砍了些带着树叶的枝桠,将它们挨着石头绑扎起来,蒙上行李中的油布,在棚顶、四沿压上重物,帐篷便搭好了。
景沐之挖了个土坑,在上面架起火堆,又把下午猎的小野猪从脊背一刀划开,简单剥了皮,掏空了内脏,便拿削直了的树枝串了起来,架支在火堆之上。
依地图所指,最近的溪流大概还有一两天的路程。他把串着野猪的树枝交给拾柴归来的孙大嫂,随意在地上蹭了蹭满是野猪腥臭血污和黏腻油脂的手,又在不远处挖了一个深约半米、一米见方的坑来。
他把锅取出,放在土坑之中,又在上面铺了一层油布,油布四角固定在地上,中间压了块石头。
野猪的香味飘散了出来,女人顾不上烫,自己先撕下了一块搁在嘴里嚼着。
腥味还是很重。
沐之坐回篝火旁,把路上摸来的几颗酸果子一颗颗捏开,让汁液尽数淋在肉上,去其腥味。
之后他又从随身的袋子里摸出一个粗陋的小陶罐,旋开盖子,转动野猪,把陶罐里向七调制过的盐巴均匀撒了下去。
那盐巴在晒制的过程中掺上了少许雪藤的汁液,这种汁液,若是离开了雪藤表皮的保护,暴晒上几个时辰便会产生极重的辛辣味道。一池苦卤中只需把几根手指粗细、半人多长的雪藤剥了皮,捣烂了和在苦卤中,便能让盐巴产生微辣微麻的味道。
而小七又在里面掺杂了磨碎的麻椒和其他的中药香料等,比例恰到好处,正是沐之最喜欢的口味。
眼下那些颗粒落在滋着油星的野猪肉上,一瞬间化开来,与肉香纠缠交融。
沐之一边慢慢转动着小野猪,又拨拉出几块冒着火的柴来,让火势更弱。
女人喉头不断上下起伏着,口水忍不住地涌将出来。
终于,沐之扯下一条前腿来递给孙大嫂,示意她肉已经好了。
他自己也撕下一大块肉来塞进嘴里,一咬,唇齿留香。那肉的表皮微微有些发焦,有些淡淡的咸味和辣味。内里肥而不腻,滑嫩之中又藏着一股韧劲儿,肥瘦相间,层次分明,又不见锋棱,美妙至极。
另一边,孙大也把帐篷搭得像模像样,便急匆匆地搓着手过来,一同大快朵颐。
末了,三人围坐在火堆旁,身旁散乱着一地残骨,这顿肉简直让白日的困顿与疲惫一扫而尽。
孙大大为赞叹:“想不到穆兄弟烧饭也是一把好手!”
“是小七的盐巴调得太好。”沐之这倒不是谦虚,他至多只是肉烤得匀了点,若没有小七给他准备的调料,那肉也只能权当果腹,而不会给人美味之感。
女人身材干瘦,吃得却着实不少,她撑的一句话也不想说。她现在之所以还能坐着而不是躺着,全是因为只要一平躺下,便感觉那些烤猪肉都拥挤在喉咙那里,分分钟要吐出来。
“那姑娘……着实不错,她是你的丫鬟?”这个问题孙大憋了好久,实在是为这个惹人爱怜的姑娘可惜。
“算是吧,也不是。”景沐之咬了一口酸果子去去嘴里的油腻,那味道酸得他皱了皱眉头,“待我出去以后,我会回一趟家,带她见一下我的母亲。”
“然后呢?”
“然后……我不知道……我想娶她,但怕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