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碎了乐正沚的暴富梦后,云焂购进了第一批死士,亲自教导他们练武,乐正沚闲了便在旁嗑个瓜子偷学几招,他还是很好奇,云焂培养这些死士是干嘛用的。
离乐正沚去唐家堡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他与云焂发生了一次争执,那是他与云焂相处两个月来,看到他脸色最阴冷的一次,他从没见过他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起缘是来自乐正沚一次痞子似的调戏,他坐在卧床的云焂旁边,忽想起一事,问他道:“诶,你之前病发差点死在床上的那次,嘴里一直念的是什么?阿......黏?黏什么?黏牙?”
云焂瞥他一眼,道:“无甚。”
“说一下嘛,那时候你表情好像很痛苦,你梦见什么了?说说。”
云焂不开口。
乐正沚这次却兴致大发,追问:“那你跟我说说那个阿黏是什么?”
云焂惜字如金:“人。”
乐正沚乐了:“姑娘?”
“嗯。”
“在哪在哪我要看!是不是你心上人?漂亮不?!”
云焂又不答。
乐正沚顿了一下,看着云焂,轻声问道:“该不会是......遇难了吧......”
云焂喉结一动,沉默良久,道:“在京城,被人挟持。”
“那你怎么还不去救她?!”乐正沚脱口而出。
云焂注视着他,反问:“怎么救?你看看我现在这样,怎么救?!”
“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云焂一口咬定:“我知道。”
乐正沚骂道:“你知道个屁!心上人落难了连救都不敢救,要是我,早就冲过去跟他干架了!你这个懦夫!”
云焂双手撑榻,猛地坐起,凶狠的目光射向乐正沚,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与他同归于尽,他怒视着乐正沚半天,末了终是垂下眸子,哀声道:“你什么都不懂。”
乐正沚冷哼一声,讥讽道:“是,我是不懂你,我是无知,但至少我明白,就算我哪天拳脚被缚、武功尽失,我也会为了我爱的姑娘冲上去与之拼命,而不是整日窝在被窝里当一个彻头彻尾的王八孙子!”
云焂再一次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三分愤怒七分动荡,他颤抖着双肩,质问乐正沚:“然后呢?拼完命之后呢?你也救不回她,你到了下面,你怎么跟你死去的父母交代?你到死还是一无所成,你有什么颜面去死?!”他说完这一段话,大幅度地用口呼吸着,良久都没有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
乐正沚震惊地看着他,一时哑然。
云焂披头散发,以手掩面,低声道:“你先出去,我再躺一会。”
乐正沚担心他一气之下身体负担不起,点点头出去了。
二人发生过这一次争执,乐正沚对云焂这人心里也有了数,知道什么能说笑什么不该提。
三人退了房子,驱车去唐家堡。
经过这段时间的退避,外头捕捉他们的风声果然小了,乐正沚和白才福不再需要掩藏,倒是捉拿前朝遗孤的官兵还在各城分布。
乐正沚坐在车夫位置上,问身后人道:“我这次真的能被唐门的人收?”
“放心吧,你白叔在唐家堡有人脉,已经派人送信了。”云焂温声道,“而且我也在你身上花了一百两了,进去当个砍柴烧饭的不至于还做不到吧。”
白才福呵呵笑道:“做得到做得到,一百两足矣。”
乐正沚向后斜一眼,凶神恶煞道:“赶紧滚吧你们俩。”
云焂轻笑一声。
乐正沚又道:“我进唐家堡,那你们呢,准备怎么活?”
“该怎么活怎么活呗。”云焂回应他,今天的他心情颇好,“你只需跟白叔的人做好交接,届时写信联系。”
乐正沚点头,心想云焂这个狗人怎么活都活得了,除非病死或者遇害,否则随便给他丢到哪个破地方他都能活得美滋滋。
离了乐正沚之后,云焂和白才福当天就出了城,住到了离这座城有两城之远的小城,离京城更近了。
这些日子云焂一直都在打听消息,京城中旧贵族云氏皆被杀害,九渊剑出现在世人眼前一次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而他的妹妹,被收留在荒郊野岭里,所幸没有丧命。
还需要多久?云焂每天都在数日子,还有多久才能回到她身边?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怎么弥补她?云焂每天都在想。
白才福每天都在劝云焂:“你不要思绪那么多东西,你看看你整天都看些什么,门派斗争也关心,朝政利害关系也要关注,文臣革故鼎新你也要看,武将兵马征集你也要凑热闹,皇帝记得臣名都没你记得多,你说说你,没有皇帝的命,却操着一颗皇帝的心。”
云焂每天也听得腻了,每每白才福端药来要数落他,他摆出一张看破红尘漠然的脸充耳不闻。
云焂不知从哪里淘到了一张旧瑟,弦断了半张,每一弦都是重新他亲自安上的,于是他每天除了收纳资讯,还会在房子里弹瑟,一弹便是三个时辰,从没有一次是白才福不叫他他自己主动走出房间的。
白才福每天操心他的身体,他发现这个人面上总是笑吟吟的,以为很好说话,然实则倔得要命,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他也不加照顾自己,劝不听说不进耳朵,只好每天追在他身后请他喝药睡觉。
日子淡如水,云焂说,过了这个冬天,就进京吧。
白才福问:“那你呢?”
云焂瞅他一眼:“我跟你一起走。”
“你这身子,能经得起这劳顿才怪。”
云焂嫌弃地看他,道:“当年我一路从药王谷摸爬滚打过来,不一样好好活到了现在?”
“那是你运气好,遇上了肯帮你的兄弟。”
“拉倒吧,能遇上阿沚我还算运气好?”
白才福大笑,笑完道:“遇上他你还能活着,这难道不叫运气好?”
云焂假笑,道:“也是,也是。”
白才福越是与他相处便越是发现,原先以为这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小伙子其实一肚子坏水,这个坏也不是放火杀人的坏,而是少年脱离不去的清狂。
你同他说大道理,说一遍他笑纳,说三遍他嫌烦,说五遍他背地里已经开始叫你老头子了。
从素手使前辈到老头子的称呼转变,中途只花了三个月,白才福哭笑不得。
整个冬天,云焂几乎是缩在被窝里度过的,一个房子里放了三个暖炉,也不怕中毒。
白才福为云焂调理有加,云焂病发的程度稍有减缓。
三月后,过了一个寂寥寒酸的新年,提前收到了乐正沚寄来的贺岁钱,值得一提的是,乐正沚进入了唐家堡之后十分争气,现已正式更名为唐高恕,一路升官发财,动不动朝云焂寄钱,以示炫耀。
乐正沚还与云焂来往写信,有时跟他讲讲遇上的人和事,趣事糗事都讲,云焂心情好就回他一句,一般不回,有情报需要找他打听时才会主动写信,头几次还好,后来乐正沚发现了他屡屡这样的行径,写信破口大骂“云焂狗人也”。
云焂和白才福各吃过一碗寿面后,赴往京城,行李也没多少,白才福抱着一张瑟为他鞍前马后,别人看不下去了,都说这个儿子不孝,父亲年纪这么大了还不帮忙他搬一下。
云焂听完微微一笑,上车了。
钟离央北赴,为父雪恨,二十岁的他早已军功赫赫,九州战□□号更是响彻南北,而比他小一岁的云焂却丧亲亡国,本该年少有为载入的他却要每天没停地喝上苦药,每晚遭受冰冷和苦痛的折磨,时时刻刻吊着一口气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别死别死。
新岁至,腊梅尚在,秦家公子年有二十,院外戏台正唱谁家少年郎正茂风华。
来京城安家落户又去了半个月,初来乍到更需谨慎,云焂彻底贯彻大门不出礼教,带着第二批死士在庭后练武。
当然,他也循着打听的方向出去找了秦年一次,然秦年并不识得自己,匆匆一面,红衣灼灼,更加坚定了他覆灭这个天下的想法。
阿年,用这个天下来弥补你受过的苦,可好?
云焂埋头苦练古瑟三月有余,暮春,训练好的死士已经近百人,云焂的计划还在继续,有了这近百人,后续购入的死士便交接给这些人,省了云焂不少心,冬春一过,白才福的心也安了大半,至少度过了最危险的几个月。
白才福每天看云焂屁股不离凳不离榻,忍不住道:“我说小公子,你每天比我这老头子坐着的时间都长,你这样下去没几年就不会走路了。”
云焂笑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样?”
“走走呀,你也要适当去外面走走,今天天气那么好,不若你再去偷看你那小妮子?”
云焂微微挑眉,道:“你这老头子会不会说话,什么玩意就叫偷看,我那是不到时候不去叨扰她懂吗?去,说的我每次出门就只会找她似的。”
“难道不是吗?”白才福回道。
每次他说服云焂出门,云焂都是直奔卓山而去,竹林茂盛,不过大多时候他都没机会见到秦年,因为秦年不是随谷千茹上山采药便是在屋里,只偶尔会逢上她和谷千茹在林子里练武,每每云焂便让白才福把车子停在远处的道路上,自己坐在车里,远远地望着她,不敢离得近,他知道习武之人五感灵敏,一有人接近就会觉察出来,所以他一望便是望到她们二人回屋。
白才福每次看着他痴望她的身影,都会不禁感叹云焂对她的感情,明明才是个黄毛小子,何来对她这么深的感情。
他人都以为是爱慕之情,唯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对秦年的这份深情远超爱情,千山万山不入眼,千人万人比不得。
白才福给云焂备好了车,云焂上车第一句果然又是“卓山”。
他们的住宅离卓山并不远,驱车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可是路途实在颠簸,面色苍白的云焂撩开侧面的车帘,朝小屋的方向望去。
竹林人迹空空。
“今日怕是又见不到了。”白才福轻轻拍着马屁股,无悲无喜说道。
云焂望眼欲穿,抿了抿唇,道:“再等等吧。”
等了三炷香,红衣没等来,等到了强盗大队。
金枝玉叶的云焂还是第一次见到成群结队的打劫,他不由震惊了一会。
大刀铁棍千金斧,挥舞起来一个比一个吓人,尽管这些人多数没多少真武功,但凭借这些打家劫舍也足够了。
“有多少钱!都给咱大爷他妈交出来!”
白才福下车稳住场面,忙躬身作揖道:“各位大爷,小的今日途经此处,实在没有多带银两,这个钱袋子,便是小的的全部银两了。”说罢,他递上一个钱袋子。
强盗中的一个掂了掂他的钱袋,啐了一口,大骂道:“就这点钱,还不够大爷我去爽一次?!我看你们这车就不错,叫车里人滚出来,把车送给咱爷们玩玩!”
白才福把腰弯得不能再弯,头低得几近贴近胸膛,道:“万万不可啊万万不可啊......”
强盗大怒,一脚便踹开他,另一个手握铁棍的强盗前进几步,用棍子撩开车帘,强盗愣了愣,惊呆转身,结巴道:“里里里......面......美......美人......”
众强盗一听是美人,纷纷朝车内而去,白才福摔倒在地,又爬起阻拦,可哪里挡得住一群五大三粗的强盗们呢。
只听强盗们七嘴八舌道:“我操,是个男的......我还以为是个美女呢......”“靠,真是个美人胚子!”“今儿个走大运了,爷就好这口!”
云焂面容平静地注视着他们,双手交错放在宽大的袖子里,背后一架古瑟安静躺着,他微微一笑,道:“开朝方两年不到,光天化日,皇土之上竟有如此成群结队之盗贼,国之不幸也。”
“小美人,让爷来会会你。”一人也不管云焂说什么,搓了搓手,色眯眯地看着他,方踏入车夫位一步,青空之下一群黑压压的身影突然朝马车扑来。
铁器未响一声,强盗们俱哀声倒地打滚,黑衣死士铺天盖地严阵以待,四面都是讨饶声,云焂满不在乎地别过头,望向竹林,道:“白老头,你帮我处理掉,别让这些人再出现在这附近,我在车上再等会阿年。”
白才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