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不远处的路口停着一辆悍马,驾驶座上,苏忘尘剥开一颗糖扔进嘴里,懒洋洋地说道:“我去晚了一步,人已经死了。”
副驾驶座上,宁北珩神色清冷,淡淡道:“既然人已经死了,我们回去。”想起后座上的女孩,“景栀先送到医院,警察明天会去找她。”
“哎,这孩子也挺可怜的。”苏忘尘不走心地感慨一句,发动车子,“你要回花镜吗?”
“暂时不回去。”
“哦。”没有问他这么晚了还要去哪里,苏忘尘打着方向盘驶上主干道,“你刚才那么一闹,估计秦夜白会以为自己见了鬼。”
“警察还会信鬼神?”
“理论上是不信的。”苏忘尘道,“不过亲眼见过,要他不多想有点难——那家伙天不怕地不怕的,吓吓他让他收收性子,也好。”要是秦夜白被吓得做噩梦,他会更开心。
“你和他有仇?”
“没有啊,我和他都没见过几次面呢。”苏忘尘说着,换了个话题,“对了,我上午见过景棠,那孩子……身上跟着怨灵。”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这家伙又没见过景棠,为什么会什么都清楚。
“有人告诉我的。”宁北珩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窗外飞快后退的景,低声道,“你说,景棠现在会在哪里?”
“不管在哪里,总是会回家的。”苏忘尘道,“警察在她家守着,碰面是迟早的事。”
“嗯。”宁北珩道,“我要去苏尧的花店,你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
“哦,你去找苏尧?”苏忘尘撇嘴,话语里满满都是无奈,“你记得告诉那家伙,没事回家看看——老头子可是很想他的。”
“这话,你为什么不说?”宁北珩淡淡道,“我不喜欢插手人类家族的纷争。”
这家伙,到了这个时候开始“不插手”了。苏忘尘懒得和他纠结,到了目的地把车靠边停下:“您老忙您自己的事,我们家的事让我家老头子来解决。”说到底还是不愿意自己出面。
宁北珩无可无不可,推门下车:“记得把景栀送到医院。”
“知道啦,老大。”
……
夏天的天气善变,被雨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惊醒,喻潇从床上坐起身,打开床头灯,爬到栏杆边看向客厅。
雨风卷起阳台上的窗帘,发出撕扯的声响。喻潇疑惑:睡觉前她明明锁了落地窗的啊,怎么现在开了?
这么一想,又有些不确定:她到底锁了落地窗没有?还是忘了?
叹了口气,女生打开客厅的灯,下楼关窗户。
雨夜风大,将雨水卷进客厅。喻潇嫌弃地踩着湿漉漉的地板走近阳台,却在抬眼的瞬间生生顿住脚步。
阳台上有人。
女孩一身白色的长裙上染了大片大片的红色,她坐在阳台的栏杆上,沐浴在雨里,听到动静,她回头看向她。
那张脸有几分眼熟,眼里带了泪,看到她后,她露出惊喜的表情,张嘴说了一句话。
风雨声很大,喻潇没有听清。她下意识走近两步,问道:“什么?”
从女孩身上滑落的雨水是刺目的红色,慢慢流淌到喻潇脚边。她无视血色的雨水,继续往前走:“我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女孩眼里有泪滑落,嘴唇开合着,重复一遍。
声音依然淹没在风雨里。
再走就要被雨淋到,喻潇停下脚步:“抱歉,我还是没有听清。”
女孩静静注视着她,神色挣扎。
“你已经死了吗?”不是第一次见亡灵,喻潇猜测她想说的话,“是不是有什么心愿?”
对方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她:“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眼前这张脸真的很眼熟。
女孩沉默一瞬,忽然笑了。
心头有不详的预感,喻潇还未有所反应,女孩陡然松开手,俯身跃下。
白色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喻潇跟着扑上去想拉住她——手指摩擦过白裙的一角,穿插而过,握住了满手的雨水。
白衣消失在暗夜里。
喻潇呆愣片刻后,果断转身追出去——那个女孩,有什么话想告诉她。虽然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但她知道,那是很重要的话。
拉开门的瞬间,喻潇被门口的人影吓了一跳。
“宁……北珩?”定了定神,她愕然,“你怎么在这里?”
凌晨时分,他守在她门口做什么?
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门口的男人微怔,难得露出慌乱的神色:“我……”一瞬间的慌乱后,他恢复镇定,“我路过这里,来看看你。”
这个点,路过这里?喻潇疑惑地眨巴下眼睛,看到男人红透的耳朵尖尖,明智地没有继续追问:“你的衣服……”她皱眉,“都湿透了。会着凉的。”
“不会的。”他毫不在意,“这么晚了,你要出门?”他没有告诉她,他在楼下站了片刻,看到她房间忽然亮灯,出于担忧上来看看。
“额。”见到宁北珩,喻潇脑子灵光一闪,惊呼道,“那个女孩!我上午见过的那个!”那个身后跟着怨灵的女人。
“景棠来找过你?”宁北珩语调平静,丝毫没感到意外,“她说了什么?”
“我……”喻潇愧疚,“雨声太大了,我没听清。”她指着阳台,“她坐在那里,然后跳下去了。”
“我可以进来吗?”非常礼貌地寻求许可。
“嗯嗯,可以。”喻潇点头。
宁北珩走到阳台边往下看了一眼:“下面没有人。”来找她的,是真正的亡灵。
“下面没有人的话……”喻潇喃喃,“已经死了吗?”白天才见过的人,晚上再见时已是阴阳相隔,喻潇叹息,“她身上有很多血。”
“……”
“咦,宁北珩,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喻潇后知后觉,“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她来找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顾忌着他的身份,后面的问题喻潇没敢问出口。
看出她的疑惑,宁北珩道:“天乐小区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景棠的父母——花镜接到一份委托,关于一个失踪的男孩,调查后发现,那个男孩最后接触的人,是景棠。”
“哎?”喻潇试探着问道,“那个男孩……死了吗?”
宁北珩摇头:“失踪四年零三个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警察没有查出什么?”既然花镜的人可以查到男孩失踪最后接触的人是景棠,警察应该也可以查到。
“警察查过,没有任何线索——景棠和那个孩子只是很普通的朋友见面,玩了一天,晚上各自分开回家,调查过监控,她没有任何嫌疑。”
“四年零三个月……”失踪这么久,活下来的几率有几成?
“男孩的父母本来已经接受儿子死亡的事实,谁知近一个月,那位母亲每晚都会梦到自己失踪的孩子——无论是看心理医生还是去寺庙请平安福都没有用,最后通过一些关系找到了花镜。”
“哎?”
“我用了一些手段,最后的线索还是指向景棠。”
“景棠死了。”喻潇有了最坏的猜想,“是杀人灭口?”景棠,还有她的父母。
“有可能。”宁北珩叹了一声,“我没想到景棠已经死了——景家没有发现她的尸体。”也就是说,景棠的尸体现在还没有找到。
宁北珩从风衣口袋里翻出一个千纸鹤:“去,告诉乐祈,让他试试问灵寻因。”千纸鹤拍拍翅膀,飞进雨幕中,消失不见。
“问灵?”喻潇好奇,“招魂吗?”
“嗯。景棠的魂魄能来找你,说不定也愿意回应别人。”宁北珩道,“希望,她能回应乐祈。”如果她拒绝回应,这条线索便彻底断了。
青年陷入沉默,喻潇陪着他静默片刻,扯了扯他的衣袖:“宁北珩,你的衣服,湿透了。”
“没事。”他的回答心不在焉。
“你要不要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喻潇指了指浴室,红着脸小声道,“桑桑——就是我妹妹,前两天放了两件衣服在这里,是她买给她男朋友的,结果他们分手了,我看你和那个男生身形差不多……”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宁北珩呆了呆,拒绝:“我马上回花镜,不用这么麻烦。”
“湿衣服穿在身上,对身体不好。”她认真道,“就算不感冒,也会积压湿气的。”
小姑娘再次邀请,宁北珩迟疑一瞬:“那……麻烦你了。”
“没有没有。”喻潇弯着大眼睛,“浴室在那边,柜子最上面的浴巾和毛巾都是没有用过的。”总觉得这话很暧昧,她捂住通红的脸,“我去给你拿换洗的衣服!”
宁北珩颔首:“谢谢。”
喻潇:“……”遭了,有点晕乎乎的,怎么办?
……
从柜子最下层翻出折叠整齐的男士衣服,喻潇脸颊的温度再次上升。
前两天陪喻桑逛街时,喻桑嚷嚷着要帮男朋友挑一条领带做生日礼物,她跟着她逛了各种男装专柜。最后,领带没有买到,她买了好几袋衣服……
嗯,神明大人生的好看,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女生完全没有把妹妹拉出来做挡箭牌的愧疚,捧着衣服乐颠颠下楼去了。
“宁北珩,我把衣服放在门边的收纳袋里面了。”
“……谢谢。”隔着门,青年的声音听不真切。
“不客气。”
在门口发了会儿呆,直到听到浴室传来水声,她才猛然回神,捧着滚烫的脸爬回房间,扑到床上滚了两圈。
——完了完了,喻潇,为了追到神明大人,你变得越来越会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