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里很黑，昏暗的视线里只能隐隐看到摆放凌乱的画框和画布。喻潇揉揉眼睛，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他们做完义工，吃过晚饭后分开回家。她在公交车上睡着了，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黑乎乎的房子里。
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喻潇确定了自己所处的房间是个画室。
她沿着墙壁摸索着，找到房间顶灯的开关，扒开。
明亮的光线一瞬间洒满整个房间。
有年轻的少女站在画架前，安静地在画布上描摹着。
认出女孩是谁，喻潇走近她:“你是景棠？还是景栀？”
女孩没有回答她，甚至完全没有对她的话做出回应，仿佛根本看不见她的存在。
喻潇不再开口，走到她身后，看她画画。
白色的画布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孩的素描，寥寥几笔，已经能够看出轮廓。
“这个人是谁？”是不是宁北珩提起过的那个失踪了四年多时间的少年？
景随心变，画室的墙壁上忽然开了一扇小小的门，男人背对着她，狠狠抽打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嘴里忿忿骂着脏话:“让你勾搭我女儿，你他妈的去死吧！小混蛋！”
少年的惨叫和求饶回荡在整个屋子里，喻潇握紧拳头，冲出两步:“你在做什么？给我住手！”
随着她走近，小门砰一声关上，喻潇握住门把手拧了拧，没拧开。
女生气得后退两步，一脚踹在门上——紧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里是女孩粉色系的房间，男人把女孩压在身下，重重的喘气，扯着她的头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小贱人，和你妈一样，想在外面找野男人？呵呵，也不问问你老子我同不同意！”
她看见，女生紧紧拽着床单的手，用力地指尖泛出青白色。
“如果你敢报警，我就把今天录的视频发给所有认识你的人，然后再去杀了那个臭小子！”
“棠棠，你喜欢在外面找男人，是吗？听话，我只弄你，保证让你舒舒服服……”
“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景栀是你的亲妹妹，肯定很乐意代替你。”
“别想逃跑，你们那个妈，当初以为自己很聪明找了个接盘侠，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两姐妹不是我的种！老子白白养了你们两姐妹十六年，就为了等这一天，哈哈，贱人！蠢货！”
女人的卧室里，女孩撩开衣服将身上的痕迹暴露在至亲之人面前，呜咽着向女人求救。
女人只是看了她一眼，迅速捂住她的嘴。
“景棠！你不要命了！你要是不听话，他会杀了我们的！”
见女儿楞楞看着她，女人心虚地别开视线，言不由衷地安慰她。
“你乖，妈妈会想办法救你的，你忍耐几天，就当是保护妈妈，保护妹妹，好不好？”
光线昏暗的画室，她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密室的开关，终于打开了密室的门，门里，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像只受了惊吓的猫，仓皇地抬眼看向她。
看到女孩后，他露出惊讶的表情，喃喃道:“棠……棠棠……”
他扑向她:“棠棠！你，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曾经健康的少年经过四年的囚禁已经虚弱地不成人形，然而那双瘦骨嶙峋的手紧握住她的手时，依然是一如往昔的温暖坚定。
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后，抬脚把她踹进密室，一脸狞笑地关上门。
“呵呵，居然能找到这里……”他似乎心情很好，哼着小曲，狠狠踹在女生身上，“看来以前的教训还是不够啊。”
每一脚落在身上，都会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以为她要死了，她以为她终于可以解脱了，她想着，如果自己死了，一定要变成厉鬼，回来找他，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却怎么也没想到，缩在一旁的男生会扑过来抱住她。
她被他抱在怀里，听到拳脚落在他身上的闷响，呆呆地睁大眼睛。
他紧紧捂住她的眼睛，小声说:“棠棠，不要看。”
捂着她眼睛的那双手，小指上戴着她送给他的情侣对戒。
“呐，这个送给你。”黄昏的小树林，女孩红着脸递出黑色的盒子。
“是什么？”少年挑眉，接过盒子，打开后笑了声，“是定情信物？”
“呸，只是普通的生日礼物而已。”
“可是这是情侣对戒哦。”他笑得不怀好意。
“所以，我允许你把另一枚给我戴上。”女孩傲娇地将右手伸到他面前，“你可是第一个给我戴戒指的男人。”
“也会是最后一个。”他笑着帮她戴上戒指，理所当然地道，“唔，我大概知道你手指的尺寸了，下次送你结婚戒指。”
“你想得美！我可没说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不是说好一起到白头的吗？”
“那得看你的表现……”
“……”
“棠棠，不要看。”
不知过了多久，枯瘦的手从她脸上滑落，她依然大睁着眼睛，眼角有眼泪，砸在他苍白的手心里，开出小小的花。
“呵，倒是有情有义。”男人踢开少年的身体，拽着她的衣领把她拖出密室。
她睁着眼睛，看他因为痛楚而扭曲的面容，没有了往日的活力，褐色的眸子里，只剩下一团死气沉沉的水。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被男人拖拽着，离他越来越远。
“周予怀。”她张了张嘴，无声的叫他的名字。
“周予怀。”你醒醒，我是来救你的。
“周予怀。”你不要睡，求求你。
“周予怀。”
“棠棠，不要看。”
女生慢慢抽出插在男人身体里的刀，看着红色的液体从他身体里流出，一点一点，染红了整个客厅的地板。
她轻轻笑着，拿出手机拍下视频。
“我杀了他，在饭菜里下了安眠药，然后用这把刀，捅穿了他的身体，呵呵，原来这家伙的血也和普通人一样，是热的呢……真是讽刺啊，哈哈，讽刺。”
从小路再往里面走，是一片无人打理的草地，草地边是小小的池塘，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见跃出水面的鲤鱼。
女生遵循记忆里的小路，走到他为她戴上戒指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啊，就在这里结束掉吧。
“周予怀。”她把取下来的对戒埋在一棵树下，“我最喜欢你了。”
“如果有下辈子，你可别再碰到我啦。”
……
秦夜白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整间画室年纪不大，布置简单，画布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显然已经有段时间没人来过。
没什么发现。
总觉得房屋的结构很奇怪，秦夜白正准备去外面转一圈，大门被人“嘭”一声撞开。
女生穿着义工的红色小背心，单手撑在门上喘气，看到屋子里两个警察，她很淡定地对着他们点点头。
“你们是来找周予怀的吗？”
方俊易一愣:“又是周予怀？”
秦夜白:“……你知道？”她知道四年前失踪的那个男生的名字？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你们是警察？”女生走进房间，绕过他们走到看里面的墙壁前，细仔细摸索着，“我叫喻潇，是清陵一中的学生，在对面那个孤儿院做义工。”
“你在做什么？”方俊易莫名其妙，想上前阻止女生，被自家队长拦住。
秦夜白轻轻摇了摇头。
方俊易收回脚步，还想说话，就听到墙壁上传来一声轻响，女生惊喜地说道:“果然是这里！”
她从墙壁上拉开了一扇门。
从来遇事处变不惊的秦夜白第一次露出诧异的神色，拧眉看了女生一眼。
门一开，浓烈的腐臭味从房间里飘出。
喻潇捂住口鼻，飞快地往后退了两步，瓮声瓮气地说道:“人已经找到了，我明天还有课，我先回家啦！”
秦夜白:“……”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到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帮他们找人？她怎么知道暗门的位置？又怎么会知道失踪的少年在密室里？
方俊易进去看了一眼，回头看向秦夜白，苦笑道:“队长，联系鉴定科过来取证吧——人已经看不出样子了。”看这个尸体，起码得有一个月的时间了，现在这个天气，早就腐烂得不成样子。
秦夜白点了点头，出门打电话时顺手拦住准备离开的喻潇:“抱歉，你还不能走。”
喻潇懵懂:“哎？为什么？”
秦夜白言简意赅:“录口供。”
喻潇:“……”早知道，就挑没人的时候过来了。
……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一切梦境结束，她再次回到最初的地方，女孩依然在安静的画画。
她不会无缘无故找她，而她，很想尽自己所能帮她。
听到她的问话，女生终于放下画笔，回身看向她。
第一次和亡灵近距离接触，喻潇强忍着发软的双腿，强装镇定地回视她。
她的眼里慢慢盈满泪水，嘴唇动了动:“请您帮我，将他还给他的家人。”
“这就是你的愿望？”
“其它的愿望，我不久前已经实现了。”她语气恭敬，“我不是故意打扰您，我真的已经别无他法。”
“你怎么找到我的？”喻潇想起阳台上那个小小的五芒星咒印，“有人引导你吗？”
景棠摇头:“我醒来时，已经在那里。”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她家阳台。
喻潇道:“好，我可以帮你。”
女孩露出惊喜的表情，再次躬身:“谢谢您。”
“你会去往轮回吗？”
“是。我逗留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太久。”
“嗯，祝你一路顺风。”喻潇笑了笑，“我听妈妈说，这个世界上，所有做了坏事的大恶人，最后都会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投胎也只能入畜生道——你放心，以后你都不会再遇到那两个滚蛋了。”
“……”女孩眼里的泪水终于滑落，消散在空气里。她说:“真的，非常谢谢您。”
“哦，对了。”分别前，喻潇道，“我前两天见过你，那个时候，你身边跟着一只怨灵——我看他怨气那么重，以为是你的仇人。现在想来……”
在女生震惊的目光中，她微微一笑，柔声道:“看来，他还是了解你的。”了解，所以放不下。
“……”
“安啦，我去帮你把他还给他的亲人，希望这样能减少一点他的怨气。你早点上路吧，去晚了说不定会错过渡河的好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