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北珩出去以后再没有回来，会议室里几个人喝干净杯里的茶，百无聊赖。
“你们还在这里？”褚昭推开门，站在门口盯着会议室里几人，淡淡道，“宁暂时不会回来，大家散了吧。”
“他去哪里了？”闻人萱第一个起身，追问道，“还是说，出什么事了？”
“没有。”在同事面前向来话不多，褚昭简短地回道，“他去哄他女朋友去了。”
早就猜到这个结果，苏忘尘伸了个懒腰，双腿交叠着搁到桌子上，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办？留下来看百鬼夜行，还是各回各家？”
“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大家一起吃个晚饭呗。”骆清音看了眼沉默的苏尧，笑道，“先生有事，我们不去打扰，但他没说花镜不给用吧？”
苏尧无可无不可:“随你们。”
“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万一先走一步。”苏忘尘起身告辞——中元节，某个笨蛋肯定会去河边放灯，祈求亲人转世平安。
“苏忘尘，你真不够意思！”骆清音拿眼神威胁他，“你和阿尧这么久没见，今晚不该好好聊聊？”
他话音一落，苏尧道:“我也要回去了——花店里还有很多杂事要处理。”
骆清音:“……”
男人清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骆清音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喃喃道:“哎呀，我就是个笨蛋，提这事做什么……”
苏忘尘和苏尧是什么关系，大家心知肚明，却从来没有人会当着两人的面说出来。
这女人笨得很。苏忘尘闲闲笑道:“骆清音，你想追苏尧，别扯我下水，我怕被淹死。”
两人离开后，闻人萱看向懊恼的好友，无奈道:“别难过，他们走便走了，我们留下来吃饭。”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宁北珩，今天好不容易有相处的机会……她必须留下来，等宁北珩回来。
她今天还一句话都没和他说，对，一定要等他回来。
……
出了花镜没多久，碰到牵着喻潇往回走的宁北珩，苏尧不咸不淡地瞅着他，问道:“你哄好女朋友了？”
宁北珩心情不错，没和他计较:“嗯。”
这么乖？苏尧诧异，又看向脸颊红扑扑的喻潇，笑问:“晚上要去放河灯吗？”
据他所知，每年盂兰盆节，清陵一中会有很多孩子自愿组织去放河灯，为故去的亲朋好友祈福。
“苏先生也要去吗？”
“嗯，去看看。”
“那我们……”我们可以一起，人多热闹。
喻潇话未说完，手掌被人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就听到宁北珩道:“外面热，我们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下了逐客令。
苏尧失笑:这家伙是泡在醋坛子里的吗？这种事也要吃醋。
……
等在花镜的闻人萱见宁北珩回来，神色一喜，不过在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后，嘴角的笑容顿时僵硬。
“宁，你回来啦。”她无视喻潇，专注地看着宁北珩，“晚上要不要去猎百鬼？”
以往的中元节，百鬼夜行，他们都会组队去猎百鬼——一年一会，他总不会拒绝这样的邀请。
“没兴趣。”宁北珩冷冷道，“我带喻潇回房换件衣服，麻烦你让开。”
“宁？”被冷眼相待，闻人萱没有立刻放弃，“为什么今年不去？是因为……”她的视线移到喻潇脸上，难掩恨意。
以往宁北珩从不会拒绝他们的邀请，今天为什么要拒绝？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可恶！
喻潇一愣，挺直腰杆瞪回去——看什么看？上次超市那笔账，她还没和她算呢！
“再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看。”宁北珩冰冷的声音打断闻人萱的思绪，“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句，惊得闻人萱哆嗦一下，无意识退开一步。
“小小，我们上去。”宁北珩牵着喻潇的手，扔下呆滞的闻人萱上楼。
女人怔怔站在原地片刻，眼泪不受控制地漫上眼眶。她咬了下嘴唇，不让眼泪滚落。
“闻人，我看先生好像回来了？”骆清音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看到她双眼含泪的模样，关切道，“怎么啦？是不是先生他……”
能让闻人萱失态的，只有宁北珩。
“没事。”狼狈地抹掉眼角的泪，闻人萱苦笑道，“是我不知进退，惹他生气。”
“闻人。”作为好友，骆清音自觉旁观者清。以前没有旁人，她觉得先生或许会被闻人的真情感动，如今有了那个叫喻潇的小女孩，她立刻明白自己的好友没有任何机会。“先生的性格你了解——放手吧，不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我也想啊。”闻人萱哽咽，“可是我喜欢了他那么多年……”要她现在放手，她舍不得，也不甘心。
想起自己的心事，骆清音叹了一声:世人大多为情所困，徒增感伤。兜兜转转，浮浮沉沉，最后能得到圆满的，又能有几人？
……
清陵有中元节放花灯的习俗。一到傍晚，清陵江边人山人海，河面上灯火点点，仿佛倾斜在水面的银河。
喻潇捧着手里的莲花河灯，努力踮起脚往四周看。
人太多，她和宁北珩被人流冲散了。
一眼望去，除了人头还是人头。喻潇放弃，准备摸出手机给宁北珩打电话。
结果手机刚到手里，还没来得及调出宁北珩的电话，就震了震，关机了。
喻潇:“……”哇，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嗨！”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喻潇回头，女生明艳的笑脸闯进视线，“好巧啊，喻潇。”
“你是……”女孩外形出众，笑容亲切，很快勾起喻潇的记忆，她叫出她的名字，“温暖？”
“是我。”温暖笑道，“你也来放花灯？”
“对啊。”仿佛看到救星，喻潇急切地问道，“你的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我和我朋友走散了。”
“可以啊。”温暖拿出手机递给她，“喏，给你。”
喻潇接过手机，道了谢，拨通宁北珩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边的声音很嘈杂，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小小？”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只有喻潇。
“宁北珩，你在哪里呀？我手机没电了。”
“我在情人桥这边。”宁北珩无奈，“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我在……”喻潇想找个参照物，温暖凑在一旁说道，“清陵银行的正门对面。”她指了指对面占地面积广大的银行。
喻潇重复了一遍自己所在的位置，把手机还给温暖，再次道谢。
“我记得你上次说，你是哪个班来着？”温暖似乎也在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
“二班。”
“哈哈，真的是缘分啦！再开学，我们就是同学了！”
“你要转到我们班？”
“对啊，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啦。”
“客气客气。”
“……”
宁北珩到的时候，温暖已经提前离开。喻潇一个人抱着花灯坐在长椅上，低垂着脑袋不知在看什么。
宁北珩走近些，就看到莲花花灯的中间，一只麻雀正停在蜡烛上，低头梳理羽毛。
抬头看到宁北珩，喻潇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声地说道:“宁北珩，你看它很喜欢我。”
平日里见人就躲的麻雀，居然会落在她的花灯里，真幸运。
宁北珩扶额:这个笨丫头。
“是妖怪。”避免惊动别人，宁北珩压低声音，屈指在麻雀肉嘟嘟的身体上弹了一下。
喻潇阻止不及，就见麻雀侧头看向宁北珩，发出人声:“抱歉，我休息片刻，马上走。”
男人的声音？喻潇:“……”险些把花灯扔出去。
连忙把花灯塞到宁北珩手上，她嘟囔道:“等他走了，你再还给我。”
宁北珩失笑:“被吓到了？”
“他是雄鸟，就像抱着男人一样，太别扭了！”喻潇撇嘴，牵起宁北珩的手，顺着人潮边走边寻找放灯的地方。
“宁北珩，你有要为之祈福的亲人吗？”
“没有。”宁北珩道。
喻潇道:“我也没有要祈福的对象……其实这是好事，说明我们在意的人都还健在呀。”
“我没有亲人。”宁北珩淡淡补充道。
喻潇一愣，勾着他的手指晃了晃:“我啊。”
女孩的手指纤细柔软，紧紧缠在他的指间，宁北珩微微笑了:“嗯，我有你。”
喻潇开心地点点头，重复他曾经说过的话:“我是你的新娘，自然也是你的亲人……不对，是爱人。”
她说得一本正经，宁北珩揉乱她的头发，轻笑道:“放河灯吧，我的新娘。”
灰色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化成一道灰色的暗影，消失在天际。
小小的河灯被她推离岸边，飘飘摇摇，顺着水流混进河面的银河，成了千万颗星子中的一颗。
希望——
喻潇双手抱在胸前，垂眸虔诚地祈祷。
希望，那些游离在人世间的亡魂，能早入轮回，来世安好。
“宁北珩，这些河灯最后会飘去哪里？”
“顺流而下，最后大多沉入水底。”
原来，祈祷的心愿，最后都随水逝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