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越来越远，隐隐约约，逐渐淹没在风雨声里。河面上的花灯在风雨里飘摇着，跟着铃铛声消失在忘川的尽头。

直到最后一盏花灯消失，平静的河面，水流迅速恢复湍急。咆哮着，砸碎在岸边的石头上。

雨小了些，风彻底停了，喻潇松开手站起身，看了眼地上满身是泥的少年，无奈道:“见过她最后一面了，回去吧。”更多的教训人的话，在看到失魂落魄的少年后，她说不出口。

卫奚良久未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喻潇没有催促他。她回头看向暗色的树影，眉梢微蹙，冷声道:“闻人，唐跃，你们也是来和温暖告别的吗？”

这两人跟在她后面到了这里，唐跃是为了什么她不能肯定，但闻人芷的目的实在明显，喻潇说话的语气不好。

被发现了，一男一女先后从粗壮的古树后走出。

卫奚挣扎着爬起来，拧干衣服上的泥水。抬眼看向两人，淡淡道:“好久不见，唐跃。闻人，你要来，为什么不跟我一起？”

关于忘川的传说是闻人芷告诉他的，闻人知道忘川，知道和忘川有关的一切，独独不知道，人类触碰花灯会带来什么影响？

他不想以恶意去揣测别人，但是现在的情况，让他不得不多想。

只要一想到温暖很可能因为他一时的无知和冲动而魂飞魄散……不能原谅自己，更不能原谅对他做出引导的人。

“我……”在她的印象里，少年从来都是清冷淡漠的模样，就算真的发怒，也是隐忍的。

然而此刻，他站在她的对面，近在咫尺的距离，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熊熊燃烧的火。女生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本以为过来可以赶上温暖魂飞魄散的瞬间，一解心头之恨，没想到卫奚被喻潇制止……

女生看了喻潇一眼，平复下紧张的心绪，淡淡道:“我本不想来的，担心你一个人出什么事，所以喊了唐跃过来看看。”

“是这样吗？”卫奚看向唐跃，沉下声音，“唐跃？”

被好友喊了声名字，唐跃不自禁哆嗦了一下，忙点头:“对，闻人喊我来看看，怕你出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明明卫奚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明明他还没弄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肯定的话未经思考，凭着直觉脱口而出。

回答完，他心虚地避开卫奚打量的目光。

到了这一刻，这个女人还是满嘴谎言？喻潇笑了笑，直接问道:“闻人，我问过你的姐姐闻人萱，她说她明明白白告诉过你，忘川河上的花灯，人类不能随便触碰……你为什么不告诉卫奚？”

她当然没有问闻人萱，这些话同样也是诈她，就像上次诈闻人萱一样。

就看她会不会往坑里跳。

闻言，闻人芷脸色微微一变，努力维持着镇定，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要我现在打电话问闻人萱吗？”喻潇拿出手机晃了晃，“闻人芷，相信我，就算打电话的人是我，闻人萱也不会隐瞒什么。”

她当然不会隐瞒。闻人芷握紧拳头，不让自己露出怯意。闻人萱只怕恨不得把她推进地狱，怎么可能替她隐瞒？

“呵呵，你很清楚我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不是吗？”喻潇看了眼脸色阴郁的卫奚，补充道，“而且，当初要不是你，温暖的脸怎么可能变成那样？”

这话一出口，卫奚终于变了脸色。

不等喻潇继续说下去，他踉跄跨出两步，停在闻人芷面前，直直看着她:“闻人……”扣着衣角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手背青筋暴起，“告诉我，温暖的脸变成那样，是因为你？”

“我……”她这辈子说了无数的谎话，此刻面对着爱恋的少年，望进他清澈的双眼，早就想好的一套说辞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是看她神色的变化，卫奚已经得到答案，然而他还是抬手搂紧她的胳膊，一字一句道:“闻人，回答我的问题，温暖脸上的那些花纹，都是因为你？”

“……”这是他唯一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么阴郁的一面，是因为温暖，他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为温暖……

温暖。

她都已经死了半年多时间了，还像个影子一样纠缠在她的的生命里，纠缠在她心爱男生的心底。

闻人芷忽然抬眼迎上少年的目光，点头道，“对，是我做的。”

——你把温暖当做宝物一样护在怀里，你的满眼满心都是她，你的喜怒哀乐因为她，很好，我偏偏要把你的宝物打碎，只有打碎了她，你才能发现我，才会看我一眼。

“是我做的。”无视唐跃震惊的低呼和卫奚燎原的怒火，闻人芷悠然一笑，“我讨厌温暖，看到她就觉得生气，有办法让她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何乐而不为呢？”

“……”他很想大声吼她，很想骂她心思歹毒，嘴唇动了动，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闻人芷推开男人的双手，咬牙道，“你问我为什么讨厌她？卫奚，这么简单的答案，你难道猜不到？”她呵呵笑了，满满嘲讽，“当然是因为你啊！我和温暖无冤无仇，干嘛偏偏讨厌她？是因为你啊！”

她冷笑道，“我喜欢你，班上所有人都知道，就你看不出来！你看不出来，你还在我面前一次一次提起温暖，不停地告诉我你的温暖有多好……卫奚，你的温暖哪里好？在我看来，她连我一根脚指头都不如！”

闻人芷话音刚落，被少年一巴掌掀翻在地。

卫奚手指有些抖，挥出的巴掌却用了所有的力气。

一巴掌打出，少年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重重地喘着气。

唇齿间都是鲜血的腥味，半边脸火辣辣的疼，耳朵里嗡嗡的声音回响着，闻人芷趴在地上，半天没有缓过神。

“闻人！”喜欢的女生被打，唐跃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瞬间炸了。

男生毫不犹豫扑向好友，挥拳砸向他的脸，骂道:“卫奚，对女生动手，你算什么男人？！”

两个少年很快扭打在一起，喻潇甚至能听到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听起来很疼。

真是……有什么恩怨先离开这里再打不好吗？喻潇叹了一声，大声道:“有时间在这里打架，不如想想我们要怎么回去。”

喻潇的声音飘进耳朵，闻人芷总算从巴掌中回过神，她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看了眼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少年，又看向站在一旁劝架的喻潇。

都是因为这个人，都是因为她多管闲事，自己才会和卫奚彻底决裂。

都是因为她！

余光瞟见闻人芷冲向喻潇，卫奚来不及开口，就见闻人芷冲到喻潇面前，没有减速，直直把女生撞向湍急的河流。

没想到闻人芷会突然冲过来，不及防备下被她撞得跌向忘川，喻潇毫不犹豫紧紧抓住了闻人芷的衣摆。

等卫奚和唐跃追上去，就听到“噗通”两声，两个女生已经消失在湍急的河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