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黑暗很快笼罩整个天阙山。拨开层层叠叠的翠色，到达天阙的最深处——被妖怪们称为“琉璃之森”的地方。
往日的琉璃之森，寂静之地，处处杀机。
然而在今晚，这个人类没有踏足过的地方，燃起了成片的篝火，映着天边的满月，喧闹嘈杂，隐有丝竹管弦之声。
在距离宴会百米之外，小白一跃而下，停在高大的古木上，毛茸茸的大尾巴扫来扫去。
“琉璃之森，小白不方便进去。我们在这里下去。”宁北珩扣住喻潇的腰，没等女生回神，两人已经轻飘飘落在了地面。
和小白挥挥手，目送白色的大妖怪消失在月光中，宁北珩牵着喻潇往喧闹的聚会之地走去。
喻潇回头看了眼空无一物的天空，疑惑问道:“小白也是狐狸，为什么不去参加同族的婚礼？”
“谁跟你说小白是狐狸？”宁北珩神色有些古怪，似在憋着笑。
小白不是狐狸？喻潇诧异:“小白是什么？”她一直以为小白是狐狸，现在一想，对呀，哪有狐狸能长那么大……不对，她以为修成妖怪的狐狸会有所不同。
宁北珩终于笑出声:“笨蛋。”他握紧小女孩的手，眼里笑意未退，“小白是辟邪，严格说，不算妖怪。”
“辟邪？”喻潇更加诧异，“辟邪……不是应该更像狮子？”可小白看起来就是只狐狸。
“你觉得如果是狮子的外形，会不会被抓进动物园？”
“……啊。”
“为了方便在人界行动，苏尧让它幻化了一个比较容易萌蔽人眼的外形。”
蒙蔽人眼？现在的外形看起来像只博美，的确不容易引人怀疑。
这么想着，远处的丝竹之声更加明显，隐约可以看见明亮的火光，在黑暗的森林里排成一条长长的龙。
走得越近，水流声越明显。
没等两人走近，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树丛里钻出，停在两人面前。
定睛一看，是只白色的狐狸。
宁北珩停下脚步，对着狐狸微微点头。
喻潇正在疑惑，就见狐狸后肢蹲地，抬起前肢站了起来:“客人远道而来，不知可否出示一下请帖？”
居然还有妖怪守门？喻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打量着口吐人言的狐狸——他白色的毛宛如缎子一般，看上去手感很好……喻潇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连忙移开视线。
宁北珩递上请帖。
白狐接过看了一眼，忙将请帖收好，恭敬道:“原来是天阙的大人，您快请进。”
说完，用爪子拨开挡在两人前面的厚实树叶。
出乎喻潇的预料，琉璃之森里没有一棵树，而是一片空旷的草坪，边上一条小溪哗哗啦啦，不知通往何处，溪边是一簇簇芦苇，在夜风里轻柔摇摆着。
四周点了篝火，半空中飘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灯笼，草坪上来来往往的是穿着奇装异服的妖怪，被篝火映照出明暗不同的光影，看起来神秘又诡异。
喻潇脚步顿了顿，下意识看向宁北珩:这里都是妖怪，她以人类之身，贸然闯入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的，他们喝多了，鼻子不怎么灵活。”宁北珩的安慰很敷衍。倒不是他敷衍喻潇，而是他的确没把这里大大小小的妖怪放在眼里。
构不成任何威胁，自然没必要去多加关注。
喻潇吐了吐舌头，跟着他走进琉璃之森。
一脚踩上去，喻潇才发现脚下绿油油的东西并不是草坪。脚踩在上面，不会有柔软的感觉，每走一步，脚下还会漾出一圈圈涟漪——就像走在水面上。
觉得新奇，喻潇忍不住加重了落脚时的力道。
“这是白狐一族的幻界。”小女孩玩的不亦乐乎，宁北珩看在眼里，因为晚班被迫中断的阴郁心情稍有好转，解释时都耐心了很多，“守门的那只狐狸收下请柬，意味着我们被狐族幻界接受。不然，你看到的就是一片和天阙其它地方无异的森林。”
喻潇认真听他说，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乖巧的样子像极了听老师讲课的学生。
“这种事，你听听就好，没必要放在心上。”最后，宁北珩对自己的讲课做了总结。
她是人类，妖怪的婚礼有过一次经历就好，沾染太多妖气，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
喻潇听得认真，回答地也很认真:“那可不行——既然决定和你在一起，我就要多多了解你的世界，了解你生活的世界，就像了解你一样。”
我想从你的只言片语中，了解这千百年来，发生在你身上的点点滴滴。
“而且，我说过我要保护你，当然要知道你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你有哪些朋友，你接触的哪些东西是无害的……”她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
宁北珩专注地听她说。
月色下的女生比平常更加的苍白，也更加轻盈，似乎一阵风过，她就能随风而去一般——她和自己见过的妖怪们完全不一样，没有强大的灵力，也没有惊人的体魄。但是他在她的眼里却能看到执拗的光，那样清澈的眼神，让她看起来比任何妖怪都要强大。
没等她说完，苍白的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
喻潇下意识停下说话，小鹿似的大眼疑惑瞅着他。
宁北珩俯身吻她。
他的眸子里映出她的影子，和一团越烧越旺的灼人的火。
喻潇闭上眼睛，专心回应他的吻。
……
从宁北珩带着女孩踏进狐族幻界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他。
本以为这位天阙的守护神会先来跟身为新郎的他说声恭喜，谁知道他等啊等，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人。
看过去，就见男人正抱着女孩温柔吻着。
周遭的喧嚣和热闹，被隔绝在两人之外。明明身处欢庆的典礼现场，这两人却经自圈出了自己的小天地。
无人可扰。
远远看去，沐浴在月光下的男女，真真是一对璧人。
他惊愕一瞬，失笑，骂:“宁北珩这个天杀的，跑到我的婚礼现场秀恩爱来了？？”
心头有了气，大妖怪端起酒杯避开前来敬酒道贺的客人，直直走到年轻男女的边上，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女孩似被惊到，连忙松开青年躲到他身后，脸上是绯色的云，似三月的桃花。
大妖怪不禁多看了女生两眼，带着几分打量和试探。
宁北珩不动声色地把女生护到身后，挡住他打量的眼神，淡淡道:“恭喜，终于抱得美人归。”
白狐一族的少主看上了春风楼的头牌，追缠了八百多年，终于把人追到手——这新闻几乎是三界皆知，他在古天阙自然也有所耳闻。
“你可以语气再平凡一点。”抱得美人归，他心里开心，不和男人计较，“既然是恭喜，不喝一杯，对不起我们千年的交情。”
宁北珩拿起托盘上的酒杯，和男人轻轻碰过后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男人正想说正事，看到宁北珩身后的小姑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觉得有趣，便换了话题，问她:“你也要敬我一杯吗？”
在宁北珩不愉的注视下，小女孩摇摇头，视线依然落在他身上，准确是头上。
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他挑眉，问宁北珩:“宁，她盯着我干嘛？”
宁北珩扫了眼男人头顶上那一对露在外面的白色狐耳，似笑非笑:“自然是看她感兴趣的东西。”再瞟了眼他的狐狸耳朵，意有所指。
男人一把捂住耳朵，僵硬着脖子回道:“我们白狐一族的耳朵，只有爱人能碰，你别想了。”
听说人类的小女孩都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如今一见，真是可怕。
听他这么说，喻潇失望地移开视线，叹了口气。
衣着华丽的新郎:“……”看她一脸失望，突然有些愧疚是怎么回事？
……
月至中天，宴会到了高潮，台下客人嬉戏喧闹，一身喜服的新娘安静地坐在位子上，正在百无聊赖时，就见丈夫领回一对年轻的男女。
男人身上没有任何气味，分不出是人是妖，然而少女还未走近，她已经嗅到她身上人类的气息。
香甜的，食物的味道。
新娘诧异地起身，不知道丈夫在新婚之夜带个人类回来做什么？
“水月，这是天阙之主宁北珩。”
听完介绍，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纤尘不染的男人是天阙之主，传说中守护天阙的神明大人。
女妖连忙躬身见礼。
“这是天阙之主的恋人，麻烦你先照顾片刻，我和宁有要事相商。”
奕和天阙之主是旧识？面上有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新娘很快点点头，没有追问。
要事？喻潇同样露出诧异的神色，但也没有要求同去。
一人一妖目送心爱的男人走到暗处商量要事，回头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这个人类小女孩是天阙之主带过来的，是神明大人的恋人……到底要怎么招待，才不算怠慢？
新娘揉着自己的衣角，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喻潇想了想，问道:“你喜欢星座占卜吗？”
“星座？”什么东西？都没有听说过。
“对啊，在我们人类世界，这个很流行的。”喻潇问，“你要试试嘛？”
“……”不想继续沉默，新娘点点头，“可以。”
……
避开喧闹的人群，两人到了僻静处，狐奕开门见山。
“关于不死泉，我能调查到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他摊开手，手心凭空多出一个卷轴，“希望对你有用。”
宁北珩将卷轴收入手中，礼貌地道谢:“这次多谢，我欠你人情。”
“这算什么人情？”狐奕豪迈地摆手，又疑惑，“宁，你找不死泉做什么？”
他是天阙之主，受古天阙灵气庇护，本就是不老不死之身，为何还要费劲周章寻找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不死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