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每天麻烦方铎，弄清楚路线后，沈驰提出自己坐地铁去学校。
南嘉乐明显是不放心的，好在有方铎从中调节，才让她勉强松口同意。
“小驰是高中生，又不像小潋那么调皮，没关系的……男孩子，要多锻炼锻炼自己。”
方铎搂着妻子的肩膀，温声劝说。
“小潋你都放心让她一个人生活，小驰就更不用你担心了——再说，男孩子这个年纪最是敏感，他来我们家时间不长，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
方铎苦口婆心饿地劝，南嘉乐窝在他怀里，微红着眼睛道:“正是因为以前没有多余的时间照顾小潋，她才……”她顿了顿，哽咽，“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收养沈驰，我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不想再发生什么让我后悔莫及的事……”
“嘉乐。”方铎叹了口气，搂紧妻子，柔声道，“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往前看……你看，现在这样不是也挺好的？我看小驰是个好孩子，慢慢来，他总能接受我们。”
“……我知道。”
“等我这边的工作结束，我们就回清陵——小潋在清陵生活那么久，肯定更喜欢清陵。小驰的话，换个环境，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好，都听你的。”
……
第二天出门，方潋小尾巴似的跟着沈驰一起，走到分叉路口后，她颇为念念不舍。
“哥哥，我放学在这里等你好不好？”
他高二，正是学业比较紧张的时候，闻言毫不犹豫拒绝她:“不用。”
“为什么？”小鹿般的大眼睛里，困惑快要溢出来，“你不想和我一起回家吗？”
迎上小女孩的眸子，他嘴唇动了动，干涩地重复道:“……不要。”
她年纪小，看起来笨得很，等在这里，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再次被拒绝，小女孩看起来很是沮丧。她扯着书包带子，小声道:“好吧，那我在家等你。”
她挥挥手和他告别:“我去学校啦，哥哥，再见。”
……
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叽叽喳喳的学生忽然齐齐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内里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上一次被这样行注目礼，是他父母车祸去世以后。
那时大家看他的眼神里是同情和关心，而今天，除了同情以外，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沈驰脚步一顿，继续往座位上走去。
“沈驰。”同桌是个小巧的女生，每次看他时眼神都会闪躲，“班主任让你来了以后去一趟办公室。”
他放下书包，没有问为什么，直接去了办公室。
班主任不算年轻，在学生里有着“终结者”的外号——不管是多么调皮的学生，到她手上都能被治得服服帖帖。
不过，有些学生或许生来就存在优势，无论在哪个学段都能讨得老师的喜欢和偏爱……沈驰就是这类学生。
突出的表现，优异的成绩，出众的外形……从小到大，沈驰都是老师和长辈口中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对于自己看中的学生，老师们总是愿意多给几分宽容和照顾。所以在看到沈驰走进办公室那一刻，“终结者”阴沉的脸色稍微有了好转。
“王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王推了推眼睛，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挺拔的男生，试探着问道:“沈驰，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让你很困扰的事呀？”
沈驰摇摇头。
“那有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吗？”王老师继续问道，“或者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老师说说。”
“没有。”短暂的冷漠的回答。
班主任皱了下眉头，从屉子里拿出一封信，推到他面前:“这封信，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信？沈驰一愣，目光落在粉色的信封上。
不用看，他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少年拧眉，没有立刻回话。
“昨天下午打扫卫生的同学不小心碰到你的桌子，这封信从你抽屉里掉出来，我正好路过，就带到办公室了。”
到底是老师正好路过，还是同学交到办公室，沈驰没想深究。
他盯着信看了片刻，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班主任沉下脸，“这信是写给你的，又被你收在抽屉里，你不知道是谁写的？”
“我不知道。”他重复道。
“沈驰啊，你知道的，老师们都很看中你，也相信你未来肯定会大有作为。”班主任推着眼镜，语重心长额地说道，“你们现在年纪小，不懂真正的爱情，却又对它怀有好奇，这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语气瞬间转为严肃，“老师还是要告诉你，早恋是不对的——你现在的重点是认真学习，迎接期末考……高三对于你们来说是最重要的一年，期末考又决定你高三能不能被分到最好的班级，最好的班级……”
“老师。”若是以往，听老师叨叨这些，他完全不会放在心上。不过今天他莫名烦躁，直接开口打断老师的话，“我不知道信是谁写的，请问我可以回教室了吗？”
老王:“……”情书是写给他的，他不知道写情书的人是谁也有可能。看了眼自来乖巧的学生，老王勉强按压下被顶撞的怒火，摆摆手道，“行，你先回教室，认真上课，别想些有的没的。”
沈驰微微弯腰:“知道了王老师。”
等他回到教室时，第一堂课已经开始，少年沉默地走进教室，在全班同学的注目礼中，淡定地走到座位上坐下，翻开桌子上的书。
少年模样淡定，看不出什么情绪，原本想要看戏的学生只能收回视线——比起本来就会惹事的学生，这种乖乖生倒霉反而更能引起大家的关注和兴趣。
沈驰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课本上。
他在学校这么久，接到过不同女生的情书和告白信，更有很多女孩子趁他不注意将信偷偷塞进他的抽屉，对于处理这种东西，他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昨天那封信……信封花纹幼稚，言辞稚嫩……若真是哪个女生送给他的“惊喜”，他只想感叹一句，对方审美真差……
当然更让他在意的不是信的内容以及写信者的文笔，而是那封信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抽屉里。
放学时他收拾过抽屉，里面是没有信的。他走时，除了打扫卫生的值日生，班上已经没有别的同学……从他离开，到信被值日生发现，这中间的时间，够一个人把信放到他的抽屉里吗？
……
小区路口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坏了，大门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只有警备室的窗户里泛出昏黄的灯光。
一只夜猫从路边的花坛里窜过，发出一串窸窸窣窣的声音，混在冰冷的风里，让人陡然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慌。
沈驰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身后，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少年冷漠的眉眼间多了阴沉的怒意，他走了两步，没有进小区，而是转过路口拐进了小区旁的小巷子。
“咦？”颠颠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一愣，忙跑了两步。
小巷子里漆黑一片，没有灯，没有月光，隐约可以看见垃圾桶边翻找食物的夜猫。
小姑娘吞了口口水，抬起的脚又落回远处。
“你跟着我，做什么？”少年从角落里走出，视线落在她身上，难掩怒火和阴郁。
虽然知道这是养父母家的妹妹，然而被人跟了一路，好脾气的少年难得有了怒意。
“我……”被抓包，方潋心虚地舔了下嘴唇，眼珠子转来转去，“我怕你迷路……”
“你跟在我后面，能阻止我迷路？”
“我……”她噎住，又辩解，“你走太快了，我追不上你……只能跟在你后面。”
她说得理直气壮，他顿时无言以对。
短暂的怒火被夜风一吹就散了，少年走出巷子，盯着不到他肩膀的小女孩:“回去吧。”
“哦。”她牵住他的校服衣袖，“你是不是真的迷路了？你跟我走，我带你回去。”
“我没有迷路。”他没好气地回道，“你跟在后面，我以为是什么坏人。”
“你以为我是人贩子？”她嚷嚷，“那你还往小巷子里跑？会被抓走的！你要是被抓走了，妈妈和爸爸会很难过……”
后面一句话从叫嚷变成了碎碎念。
难过？那对温柔的夫妇会为了他难过……吗？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
沈驰沉默一瞬后，换了个问题:“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在外面？”
“我来接你啊。”她回答地理所当然。
“你不怕被人贩子拐走？”
“我是个大人了，人贩子才不会拐我。”
“……”再次无言以对。
“爸爸妈妈工作很忙，晚上一般回来的很晚，我一个人在家，没什么人陪我玩。”她自说自话，“我做完作业，就下来等你，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了好久……”
“你……”
“什么？”
很想让她以后不用出来等他，感觉牵着他衣袖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几分，话到嘴边，他改口道:“你以后要等我，找个有灯的，人多的地方。”
她眨眨大眼睛，懵懵地问道:“你怕看不见我吗？”
“你要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叔叔阿姨也会难过。”
“你在关心我？”小女孩忽然开心，笑眯眯地说道，“妈妈说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我一开始不相信，因为你都不肯和我握手——现在我信啦，哥哥果然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沈驰怔怔。
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离开常磬去清陵工作，他跟着保姆长大，性格孤僻不善言辞。即使是偏爱他的老师，都明确地说过他性格里的缺陷……从来没有人说他是个温柔的人。
少年仿佛被烫了一下，陡然用力从女孩手里扯出自己的衣袖。
手心一空，小姑娘呆了呆，默默改成牵他的衣角。
感觉校服下摆忽然增加了重量，沈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