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曹吉祥的嗣子曹钦被御史弹劾,皇帝下旨让锦衣卫指挥使逯杲处理此事,并降敕通告群臣。
曹钦收到消息心内大惊,立刻入宫寻到曹吉祥处。
“阿爹,”曹钦进门就扑倒在他脚下,惶恐不安地求道,“阿爹救命,钦儿还不想死。”
“我说过多少回,让你安分守己,安分守己,”曹吉祥一脸阴鹜,“你倒好,自己的家事居然被人上表弹劾!”
“阿爹有所不知,”曹钦委委屈屈道,“三房的曹福来那日灌下几口黄汤,当众辱骂儿子,儿子一时气愤,就将他教训了一通,没想到此事竟然被人捅了出去。”
“你还好意思说!”曹吉祥板着脸孔斥道,“自从石亨倒台,朝中上下,个个都盯着咱们爷俩,你不晓得消停,竟然变着法儿闹腾,你个臭小子,是不是嫌爹这条老命活得太长了!”
“阿爹息怒,儿子是被冤枉的,”他膝行几步,挨到曹吉祥身边道,“这事儿明摆着是万岁爷跟阿爹过不去。曹福来人又没死,才屁大点事儿,御史竟然毁谤儿子滥用私刑,皇帝老儿还巴巴地下了诏书,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是皇帝,君要臣死,咱们还能怎样?”曹吉祥脸色未变,冷冷说着。
“阿爹,皇帝这回是如法炮制,打算将咱们曹氏一门赶尽杀绝,他明面儿上审查儿子,其实是要对付阿爹你,”曹钦浓眉竖起,孔武有力的拳头,狠狠砸在了青砖地上,“阿爹,咱们曹家对皇帝忠心耿耿,儿子不甘心就这样坐以待毙。”
“万岁爷已经下了敕令,你再不甘心,也没用,”曹吉祥挑眉说道。
“儿子的命是阿爹给的,“曹钦眼泪汪汪地瞧着曹吉祥,嘴里哼唧道,“儿子死不足惜,可儿子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帝利用这事儿给阿爹下套。”
“什么下套不下套的,”曹吉祥其实对皇帝不满已久,自从石亨出事,他就对皇帝有所戒备,这道敕令,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揣着明白装胡涂道,“万岁爷那是公事公办。”
“阿爹,万岁爷将咱们逼成这样,难道阿爹还要替他说话?”曹钦攥紧了拳头恨恨不已,“一旦儿子入了诏狱,莫须有的罪名,他们想怎么编排都行,最后肯定会扯到阿爹头上,到时候,只怕阿爹一番赤胆忠心,也是百口莫辩。”
“我算是听明白了,”曹吉祥冷哼声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服万岁爷的旨意。”
曹钦见他面色冷淡,一颗跃跃欲试的心渐渐蔫了下来,勉强道,“儿子只是在为阿爹不值,”
“阿爹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值不值的,”他看着颇有两膀子力气的养子,想到事已至此,自己若再不动手,最后的下场恐怕还不如石亨。曹钦虽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算是曹家子弟,一旦事成,不仅可以光宗耀祖,还能名垂青史,“钦儿,我问了门下的冯先生,名声赫赫的魏武帝就姓曹,他爹也是宫里的人。”
“阿爹,”曹钦听了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魏武帝,他-他可是…”
“可是什么?”曹吉祥阴阴诽笑,“钦儿,难道你怕了吗?”
“钦儿不怕,钦儿都听阿爹的,”曹钦只觉得血脉贲张,恨不得立刻冲到乾清宫里,将皇帝咔嚓了,自己好坐上那龙椅威风一把。
“咱们举事一旦成功,天下又会回到咱们曹家手里,”曹吉祥语重心长道,“到时候,你一定要当个好皇帝。”
“多谢阿爹恩典,儿子若是当了皇帝,阿爹就是太上皇,钦儿什么都听阿爹的,让你好好享福,”曹钦心里乐开了花,嘴上也像抹了蜜,尽捡好听的说。
“亏我当年冒死助他复位,他竟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曹吉祥想到自己孤注一掷,堵上性命,竟然换来今日的境遇,咬牙切齿道,“他既不仁,也别怪我不义。钦儿,我让汤序定个好日子,保咱们一举成功,在此之前,你把嘴给我闭紧了。”
“是,阿爹,儿子领命,”曹钦见他终于下定决心,喜形于色。
曹钦走后,曹吉祥想到此事宜早不宜迟,亲自去了趟钦天监。太常少卿汤序对曹吉祥的突然造访,好似早有预料,听了他的计划之后,默默算了半响,给出了一个吉时——本月庚子日黎明时分。
曹吉祥这里精心谋划,钱元在东宫也是忐忑不安,他听闻皇帝降敕,暗自觉得不妙,思前想后,他终于想到一个人。因为宫中都是曹吉祥的耳目,他找了处僻静地方等了好几日,才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朝自己走来。
“弟子见过恩师,”钱元上前磕头行礼。
“你怎么在这儿?”李贤见他满脸谨慎的模样,这地方又少有人来,不禁问道,“你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恩师真是睿智博通,”钱元打量四周无人,作了个揖道,“弟子有几句话不得不说,不知恩师可愿移步垂听?”
见他点头答应,钱元将他请到一拐角处,附耳说道,“弟子担心曹吉祥要反!”
李贤素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听到此话,也是微微吃惊,“你这般推断有何凭据?”
“弟子没有凭据,这种诛九族的大罪,曹吉祥怎会随意落下把柄,”钱元压着嗓子说话,仍是四处张望,对周围的环境十分警戒。
李贤知他如此说,必然事出有因,颔首道,“也罢,你细细说与我听。”
“是,上回万岁爷处置石亨叔侄,就是降敕通告,这次的曹钦如出一辙,弟子担心,万岁爷此举已经打草惊蛇,曹吉祥有了前车之鉴,恐怕会生出异心。”
“这回的降敕是我提议的,我想借此打压曹吉祥的气焰,省得他太过跋扈,不将万岁爷放在眼里,”李贤背手而立,侃侃言说。
钱元暗自叹了口气,恭敬说道,“恩师明鉴,万岁爷或许只想借此打压,可在曹吉祥眼里,也许就是另一回事了了。”
“就算他有异心,手里得有兵权,”李贤整了整衣袖,“曹吉祥只有禁军千人,不足为患。”
“恩师有所不知,曹吉祥与几位蕃将交好,经常宴请众人,还时不时赏赐古玩珍宝,加上他手里的禁军,一旦想要谋反,里应外合,可是要出大事的,”钱元忧心如许,就是因为一旦曹吉祥成事,自己首当其冲,必死无疑。可自己口说无凭,就算禀报苏俊草或者太子,他们也未必会信,所以只能来找恩师李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