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人在哪里,可有受伤?”俊草皱眉问道。
“大小姐没事,属下听说阿玄伤人,立刻派人前去查问,男童今年三岁,随了仆从一同出外游玩,被阿玄扑倒磕破了脑袋。还有,”余琪迟疑片刻道,“男童是山东道监察御史宋慰民的嫡长孙。”
“山东道监察御史,为何会来京师?”俊草料想余琪也不会知道,指了指程宗华,“赶紧让人去查一下。”
随即他又问余琪,“既然伤了人,对方怎会轻易放过,难道她和人动手了?”
“没有,”余琪深吸了口气,“大小姐亮出了东厂的腰牌。”
听到东厂二字,俊草眼中多了层寒意,“府宅前后都是侍卫,竟连一个女娃都看不住,余千户,你究竟是怎么当差的?”
“属下该死,”余琪最怕俊草称自己官阶,肯定没好事,他连忙跪地磕头,“大小姐和属下原是在外骑马,走了没几步,她说肚子疼,属下只得在旁等候。过了一会,属下才发现大小姐背着属下偷偷跑了。”
“她可说过,这般鬼鬼祟祟,究竟想去哪里撒疯?”俊草蹙眉诘问。
“属下问了,但大小姐只说不喜欢有人跟着,没说去哪儿,”余琪低声回道。
“这个小丫头,人小鬼大,”俊草轻斥了一句,吩咐道,“宗华,你命人备些药材,再封上五百两银子,随我出去一趟,”
程宗华猜到他要去宋府,低声劝道,“宋慰民只是个七品御史,印公亲自前去未免太过郑重,不如属下替印公去吧。”
俊草摇头,“京师乃是天子脚下,宋慰民官阶不高,权柄却不轻,若是他心有忿忿,将此事捅了出去,传到万岁爷那里怕会闹得鸡犬不宁,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程宗华知晓其中利害,不再多言,脚下生风似地走了出去。
“至于你,”俊草瞥了眼垂头请罪的余琪,“回去将阿玖和那畜牲都关起来,等我拜会了这位宋大人,再好好收拾她们!”
俊草没有骑马,只是坐了顶普通软轿,行了大半路程,一骑侍卫策马而来,在程宗华耳边低语了几句。
“印公,”程宗华见俊草打起帷幔,凑近了回道,“宋慰民掌管京城防务,年初之时鞑鞳入侵,他奉诏进京,负责挑选训练绥德精兵护卫京师。”
“还有别的吗?”俊草低声问道。
“宋慰民平日很少着家,但对这位嫡孙颇寄厚望,据说,这孩子从小聪慧、过目不忘,小小年纪已能将诗经倒背如流,”程宗华知道俊草一向细致,早已吩咐下去,尽量多打听些消息。
“知道了,”俊草轻哼一声,放下了帷幔。
软轿停在宋府门口,这是一座两进院落,大门并不开阔,门漆也有些许剥落,程宗华抢先上前扣响门环。
一名身着蓝布棉衫的年幼阍竖上前应门,他见程宗华衣着普通,却不似寻常百姓,作揖问道,“这位大人,你找谁?”
“我是东厂掌班程宗华,请问宋慰民宋大人可在家?”程宗华掏出腰牌,一个清晰可见的锦字映入眼帘,阍竖似乎惊了一跳,头也不回便跑去屋内禀告。
程宗华对此早习以为然,他微微一笑,跟在俊草身后,径直往正房走去。
宋慰民听说东厂府衙掌班亲自造访,来不及更衣便迎了出来,“下官宋慰民见过大人。”
程宗华闪到一旁,轻声提点,“宋大人,司礼监掌印苏太监亲自来访,还不上前见礼。”
宋慰民听到掌印二字,突然膝盖发软,他刚要磕头,俊草已伸手将他挽住,“宋大人免礼,苏某冒昧登门,还望大人勿怪。”
宋慰民听到俊草的声音,哆嗦了一下,低头请俊草上坐,又吩咐人上茶,“印公驾临陋宅,下官有失远迎,请印公恕罪。”
“宋大人客气,苏某今日是特意来赔罪的,”说着话,俊草起身作了个揖。
宋慰民赶紧回礼,“不敢不敢,印公折煞下官了。”
“苏某管教无方,手下之人误伤了贵府嫡孙,不知令孙伤势如何,是否需要御医出宫诊治?”俊草谦谦问道。
“多谢印公,拙孙不过受了些外伤,大夫说了并无大碍,”宋慰民犹豫片刻,轻声问道,“下官听说那位女童年纪虽小,却神采奕奕、气度不凡,不知她与印公有何干系?”
程宗华睨了他一眼,宋慰民连忙低下了头。
俊草似乎并未介怀,“那是苏某的义女,因为性子野,平时并不许她随意外出,想不到她独自偷跑出来,惹下大祸,”俊草微微抬手,便有两人奉上数只锦盒,“听闻贵孙因此受惊,区区之物不成敬意,还望宋大人笑纳。”
程宗华上前将锦盒打开,只见里面有拇指粗的山参,巴掌大的灵芝,还有鹿茸、阿胶、冬虫夏草,外加一张面值五百两的银票。
宋慰民没有想到,这个女娃居然是俊草的义女,难怪听下人说,她年纪虽小但通身锦罗玉衣,身边一骑一犬,皆非寻常之物。他瞧了一眼锦盒,连连摇头道,“印公亲自莅临陋宅,垂问伤情,已是给了下官天大的脸面,下官如何还能收印公的东西。”
“一点心意还请宋大人不要推却,否则苏某只能让小女前来,登门谢罪,”俊草脸色虽然温善,话却不容商榷。
宋慰民担心俊草愠怒,跪地回道,“印公息怒,这些药材价值万金,下官阶止七品,一年的俸禄不足五十两,下官实在受不起。”
俊草并未理会,端起案上的粗盏,啜了一口。茶水勉强可以入口,但非当年新制,看来这位宋大人过得虽不宽裕,却颇有几根傲骨。
宋慰民拒了俊草之礼,心内正有些忐忑,见他赏脸饮了茶水,陪着小心道,“这是去年宫里赏下的霍山黄芽,并非新制,让印公见笑了。”
“哪里,苏某没那么多讲究,”俊草放下茶盏,挑眉笑道,“听闻贵孙天资灵慧、颖悟绝伦,虽不足三岁,却已熟读诗经三百,这般才华出众,长大以后必是社稷的栋梁,宋大人可要好好栽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