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元996年12月26日,东州家家户户已经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在这喜庆时分,南北朝廷此时都过得并不轻松,双方在通州境内展开了月余的对峙和中等规模的强攻坚守,南寒没有办法击退来犯之敌,但北炎也始终没有找到致胜之机,因为强攻,邱平城下尸骨堆积如山,北炎军也损伤了将士过万,只能退守天马关和黑玉山,陷入了长时间僵持。
南寒统兵大将高一锋命前天马守将第一勇将燕北飞第一时间据守小城铜陵,使北炎大将军不便远道绕过正面战场,自己集结重兵亲自坐镇死守邱平,将邱平、通州、铜陵形成相互支援的防御线。高一锋作为年过六旬的老将,不顾朝堂上要求其主动出击,夺回天马的声音,一再命令将士只守不攻,违令出击者,斩!
高一锋的坚守令高旷进退为难,由于前天马守将何粱以死报国,为南寒多争取了半天的时间,让高一锋在第一时间反应保住了邱平,打乱了修林的部署,成功奇袭黑玉山的南天云试图第一时间强行攻下邱平受挫,等到意识到铜陵小城的关键性调整方向时却再次失了先机,被燕北飞奉命抢先退军死守于此,致使双方局面各有所忌。铜陵虽小,却在邱平和通州两城之间,控制了一道咽喉,若高旷试图绕过邱平,就有铜陵截断补给的危险,而远道补给,正是北炎大军试图速战速决的根源所在。
除了前七天围绕邱平、铜陵寸土必争的激烈死战之外,其后双方再没有超大规模正面强攻,北炎军只是派遣了近万人四面侵扰,邱平战线没有损失。
虽然如此,但印证了杨栝早前的一句话,防卫已并没有大碍,只要高将军战略不变,半年之后,北炎军必然退去,只是民心将受的侵扰会比较严重,长此以往,靠近天马一带的百姓在对峙背景下极有可能为了避祸而选择背井离乡,而高旷的政策延续以往,每天会打开一次关口,让愿意前往北炎的百姓入关北上,这是战报里所不提及的,但为政者没法忽略。
尽管如此,半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探子传回的消息称北炎依然在计划继续增兵,虽然并不迫切,但南寒实际上更希望和谈解决问题,问题是南寒要延续期佑翻案以来大王的声望,摆出不主动提出和谈的架势,作为使臣的封狂一反常态,也并没有正式提出要求,通过贿赂其随从,苏意已经得知,修林同意和谈的条件,就是拆除皇陵的中期陵墓。
“这就难怪了。。”
众臣均认为消息可靠,只差从封狂口中说出来而已,却需一个决断。
此乃明谋,只考验的是大王的选择。拆,则大王无异于自掌嘴巴,民心有失,与西川联盟之义便失了根基,但北炎愿意归还天马关,此乃大利。不拆,则将举国安危压在了通州前线,万一半年内高旷南天云所统率的北炎大军攻破防线,后果难以预料。
朝臣们几番议论分歧极大,宗正府、三钱府、将尉府众人极力主张拆,以最小的代价拿回天马,相府虽然主和,但坚决反对拆,且西川使臣也坚决反对拆,奉常府、提刑府表示全凭大王决断,建议假意同意拆,让北炎先退军,等拿回天马之后再拒绝不迟,实际上也是用这种方式表达拆的倾向,三方实际上都没有更好的办法,终难决断,但大王虽颇感忧郁,却始终不愿意拆除中期陵墓。
这时候,殿外常侍进来通报:“大王,北炎使臣封狂求见。”
“传。”
※※※※※※
“大王,新年将至,在东州滞留已久,封狂准备返回云州,回家过年,还请大王允许。”
这回,让大寒君臣都迷惑了,身为使臣,封狂来东州一月有余,居然从来没有提出过要求,原以为他只不过特意延后再提,并不难理解,但如果此刻就这样直接返回,就难免有点说不过去了。
“就这么走了?亚大夫此行难道就没有任务吗?”
“当然有。想必大王的人已经从我的随从那里得知了,修大将军交给封狂的任务很简单,但他知道这会让大王难堪,必不能为大王接受,所以也对成败没有要求。”封狂顿了顿,补充道:“他的意思是让我往东州皇陵拜祭一下他的师兄中期,顺便感叹一下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如果不成,就算了。”
封狂的话很轻,但一股寒冷夹杂着侮辱和嘲讽随即席转整个大殿,让本已经寒冷的天气顿时更加冰凉。
话音未落,非寒拍案而起:“封狂,回去告诉修林,不要得意太早!”
“大王!”不及寒王说完,封狂蓦地伏地而拜,高声反问:“一个死人真的那么重要吗?修大将军说,大王即位之时,嫁祸羞辱于他,乃是私怨,驱逐耕泰,乃失国礼,只要拆除中期陵墓,于公于私皆是大义,北炎即刻撤军归还天马关,请大王三思。”
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封狂的出使任务跟中期之墓有关,但面对突然的反问,非寒仍然心有震动,他怒目直视封狂,一字一顿:“修林太小看寡人了,修林欺师灭祖,杀害同门,天理不容!寡人争的是大义,是天下公理!”
“大王争的不是义,而是虚名!”封狂挺了挺腰板,迎上寒王的目光,铿然道:“大王可知修大将军为什么要我来侮辱大王?大王你不明白也从来不想明白!”
“够了!你即刻给我滚回北炎!”
见寒王愤怒背过身去,气愤僵到了极点,封狂心中并无波澜,平静说道:“封狂遵命,不过大王,封狂最后还有一句话要留给大王,这句话,如果传到修大将军的耳朵里,封狂必定人头落地。”
“有屁就放!”
“修大将军的原话是主有五危,其中惜名,可辱;爱民,可烦,此乃为政之过,用兵之灾。而寒王好虚名,可以侮辱,心浮气躁,必会犯险,不断增兵邱平,最后东线必然空虚,联合东若,或可一战灭其国。”说完封狂再次伏地三拜,起身转身走向殿外,到了大殿门口,封狂转身远远再拜,说道:“正因为封狂深知修大将军绝情绝义,而敬佩大王的仁义,封狂才有心想要帮助大王,不愿意看到大王刚愎自用;也正因为修大将军绝情绝义,没有这种弱点,才会无敌于天下。”
言罢,封狂毅然飘然离去。
非寒僵立的身子动了动,他始终没有转身挽留封狂,但封狂的余音却留在了那里。
在归国路上,车马之上,随从失望的望着封狂:“大人如此回去,岂不是无功而返?”
亚大夫却安静的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他的脸上隐约透出笑容:“无妨,此次出使,我已知南寒内政。”
始终笼罩寒国的战争阴影并没有驱散人们对于来年的希望和祝福,在一片喜庆声中,又一年过去了,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在秀风的治理下,不过两月时间,在没有接到任何朝中赈灾钱粮的情况下,金陵已经把重建搞得像模像样了。
※※※※※※
按封狂的估计,南北之战真正的和谈会在三五个月之后,在这之间,可能是长时间的对峙之势,待局面有变,再次出使的依然会是他。于是封狂在新年到来的前夕归国了,但正如他所料,他的求贤之论却深深的烙印在非寒的心里。
因为封狂,秀风成为日后南寒的一代名臣,如果说有什么人一早预料到未来秀风必成大器的话,那就是丞相苏意,但即使苏意也没有想到,那个他主动约定了半年之期的秀风,或多或少因为自己,即将遭遇人生里最大的痛苦,他和民女甄妍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让他痛苦得不能自拔,一场来自姻缘的劫难正在悄然到来,并最终毁掉了枫雪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