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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福洲本人31岁才坐到邑令的位置，在邑令位置上奋斗了8年才当上参知，又过了6年才攀上京枝当上都丞，对于不过23岁的年轻人来说，当上邑令这本身已经足以让整个南陵的人都高山仰止了，他越来越觉得，把女儿嫁给秀风，将其任命为金陵尹令，是自己最英明的决策。

面对岳父派其重建金陵的安排，秀风从一开始就欣喜万分，他并不愿朝夕面对家中悍妻，秀风遂干脆移居条件极其艰苦的金陵，全身心投入在地震灾后的重建之中，半月才回了一次南陵。

丞相苏意的期待和约定，很快传遍南陵官场，此时的秀风春风得意，隐隐有了飘忽，其父秀川在南陵为官近二十年，方才官至副都尉，都至今没有机会见过大王龙颜。父亲半辈子都没有得到过的荣耀，居然在他刚刚成为一个小小尹令之时。

对于秀风，半年之约无异于苏丞相赐予他的前途之路，他的命运隐隐不再受制于都丞都尉。

时间很快到了期佑二年，一月二十一日。

刘慧打开下人送来的信，委屈得哭了起来。

两城毗邻，相距不足百里之地，快马半日即可，本来半月才回一次秀府已经让妻子刘慧不悦，这一次，大夫说自己已经怀孕，派下人将此喜讯告知，岂料丈夫不回不说，居然如此待她。

她作为堂堂都丞的女儿，在秀风身边安插几个眼线轻而易举，眼线告诉自己，在得知自己怀孕了之后，师爷周桐要求秀风速回，被秀风断然拒绝，两人还为此吵了起来。

她没有想到，她曾经极度失礼当下人对待的周桐居然会向着自己，令她有些歉疚，但秀风实在了太可恶了，即便是他最依仗的人要求，他依然没有回来。

身为人妻，刘慧自然不悦，派人给秀风送去家信，责备秀风故意避开她，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关心，并放出了难听的狠话：“秀风，你不要以为有什么丞相看重自己就多么了不起，要是让我知道你在金陵乱来，我不会让你好过。”

刘慧怀孕，秀风的第一感并不是开心，而是暗暗失望，这一切被周桐看在眼里，无论是为他的前途考虑，还是身为人夫人父的责任之谈，他都得提醒秀风。被周桐责备没有责任，秀风本有愧意，但妻子如此威胁，无疑于在寒冷的冬天里再次泼了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刚刚点燃的火堆，在金陵的断壁残垣下，秀风借酒消起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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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7年的春天还没有完全到来，昔日残破不堪的金陵已经被重建起来了，得益于他们的新任邑令秀风，那些走投无路的贫苦百姓不但安然度过了寒冬，也看到了新生的希望。对于年轻的邑令大人，他们从心底由衷尊敬，在督工赵离的指点下，一座新的邑令府也在金陵东城方向落成。

前番听闻大人被丞相称赞，人们七嘴八舌早已经传开，整个金陵一片赞誉和崇拜。

然而让所有人不解的是，突然有消息传出，邑令大人在住宅独自饮酒，师爷周桐去劝说后，邑令大人仍然喝得不省人事。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变得如此失魂落魄，愁容满面？

消息传开，那些从几个月前就跟随秀风的人马，昔日的死囚们纷纷感到不解，遂找到赵离，问道：“老大，听说大人整日醉酒，大人这些天到底怎么了？”

在他们眼中，老大赵离无疑是身怀极才的智者，简直堪称先知的化身，十件事有八件他能猜对。

果然赵离以他惯用的自信笑了笑，说道：“这还用猜吗？男人嘛，除了事业就是女人，大人这么年轻就这么出色，事业肯定不能算不得志，问题只可能是出在女人身上了。”

“哦。”死囚们涣然大悟，随后都暗笑了：“大人也真是的，女人嘛，至于吗。我们金陵男的都去当兵了，女人多的是，哥们几个都不缺女人了，难道还能缺了大人的女人不成？”

赵离本来无心，听他们一说，来意思了，一拍脑门，也是，如果大人只是因为女人问题不顺的话，金陵要多少女的有多少，其中不少还曾经出身大户，知书达理，才貌兼有的。

随后的事情就很自然了，在赵离的指示下，小弟们纷纷出动，他们将选出几位美女，而这几个美女将得到难求的机会，进入邑令府为大人献才献艺。

“大人，赵离求见。”

“进来。”

赵离进来了，而他身后还带来了一个人，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对显眼诱人的球。

当这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进入了秀风的视野，秀风的脸色微微变了。对于赵离，秀风有一种天然的警觉，他既希望身边留着这个人为自己做事，又对他并不那么信任，他知道周桐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只信任周桐。

其实这些赵离也心知肚明，他知道秀大人了解自己的才能，也知道，如果没有更多的表现，有周桐在一天，他始终不会有完全出头的机会，而他自信，比起这个不喜欢说话的周桐，他更适合做师爷。

“大人，你最近心情不好，赵离专门挑了一个能歌善舞出身名门的女子来陪陪大人。”

秀风闭上了双眼，没有说话。

赵离试探性又喊了一声：“大人。。。。。。”

见秀风不说话，赵离使使眼色，示意女子过去。突然秀风睁开了眼睛，目光凌厉，直视赵离，对赵离带来的女子摆了摆手，说道：“让她先下去，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了，秀风问道：“师爷知道吗？”

赵离知道秀风指的是自己找女子过来的事周桐是否知道，上前回答：“不敢跟师爷提过。”

秀风看了一眼赵离，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周桐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赵离上前一步，说道：“师爷想做的是君子，可是做君子太委屈自己，赵离只想做小人。”

秀风嘴角隐隐泛起了冷笑：“你觉得我会喜欢小人吗？”

“君子和小人都可以为大人做事。师爷会做的事赵离未必做得了，但师爷不方便做的事，赵离可以。”赵离说的很平静，继而补充了一句：“而且，必要的时候，师爷绝不会知道。”

疲惫的秀风又闭上了双眼，空气在凝固，赵离在等待，等待邑令大人去思索，等待他的指示。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秀风突然醒来：

“把女人带走，以后不要搞这些事了。”

“大人。。。。。。”

秀风眉头威严喝道：“不要废话！”

“是，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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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三日，冬雪融化，初春来临，在经历了一段借酒消愁的自我放逐之后，秀风再一次红光满面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他的阳光气质再一次感染了所有人，这一次，他将出去郊游，散散心情。

“师爷如果过来，问及我的去向，就说我出去散心了，有可能明天就会回来，也有可能会晚几天才回来。”

简单交代了赵离之后，秀风穿着一身极其朴素的衣服，带着家仆昌书坐上马车悄悄驶向了回归南陵的大道。

马车上，昌书不由大疑：“少爷这是要去哪？回南陵看少夫人吗？”

此时的秀风，再一次恢复了昔日的神采：“有人跟我说，说做君子心太苦，我想偷偷做一回小人，了了心苦。”

昌书满脸疑惑，依稀猜到了什么，他不敢想象：“少爷不会是？”

一想到甄妍，秀风的天空都蓝了，他笑得灿烂：“突然好想好想看一看她，只一眼也好。”

昌书没什么见识，他只是本能的预感不好：“这样不好吧，周大哥和老爷谁知道都要扒了我的皮的。”

“放心吧，就是看一眼，再说。。。”秀风打消了昌书的顾虑：“再说她也未必愿意见我。”

想到这，他不免有些失望。甄妍是不会见自己的，那才是她，见了就不是她了。她若是会见自己，昔日就不会收下父亲派昌书送过去的房契，她从来都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也不是一个随意收受恩惠的人，之所以收下，也许是为了她的家人有个着落，又或许，是为了向父亲明志她从没有非分之想，这一收，收下的是房契，断绝的是念想。

她是不会见自己的！

可即便明知如此，他仍然挡不住这思念，哪怕什么话不说，只看一眼，他心中的苦也会少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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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六日，金陵尹令府。

黑岩期打量着尹令府的待客大厅，虽然只是临时，布置得倒也肃穆，像模像样的，两边的椅子刚好八把，红木的，自地震以来，除了差文卫给秀风报告过一次地震的惨重损失和他的复苏计划，他就没有来过金陵，更没有见过周桐。

地震发生后没几天，就传出了宕副都尉“失踪”的消息，至于宕显为什么会失踪，他捂着耳朵也猜得到。宕显死了，他跟周桐的委托调查关系算是清了，宕显死了，秀风成了刘都丞女婿，即使新建的“世外桃源”分楼并没有毁掉，这个建设地下消息网的初衷也不存在了。

却不知为何，周桐忽然会派人来请自己。

随衙役在前面领路，他转过走廊，来到最边上的偏厅：“周师爷就在这里面，黑岩先生请。”

他礼貌性的点了点头，目送衙役离开，转身抬腿跨过门槛，走入了偏厅。他一眼就看到了周桐，对方正提着毛笔在桌上练字。

黑岩期解下脖子上的围巾，小心放在客座的椅子上：“好久不见。”

然后他瞥见了周桐的丑字，一共十个字：“金陵第一蠢材，天下第一。。。”

他会心一笑，那正是当日周桐城门卖字之时他有心提点周桐送的“东风”，为其立名，最后两个字“丑字”周桐还没来得及写完。

周桐礼貌的抬手，作出请坐的示意：“待我写完这最后两个字”

黑岩期没有理会他这种怪癖，也不知道再多写两个奇丑的“丑字”是一种什么体验，他安心的等他下笔，却看到他写下了另外两个字：“奇女”

连起来是“金陵第一蠢材，天下第一奇女”，这倒让黑岩期意外的愣了愣：“你有心上人了？”

周桐呵呵一笑，知道黑岩期误以为这字为自己而写，当然不是，自己已经够蠢了，可惜还有更蠢之人。

“前提是蠢材指的是我。”他放下毛笔，叹了一口气，接着黑岩期进门的开场问候：“是啊，好久不见先生了，桃源最近的状态可好。”

“还好吧，地震毁了我三家分楼，倒是多救济了四百多无家可归的女子，也算是根基未失，不过加上他们的家人，近千人的开销，这负担不小，矛盾也多了，整体看勉强过得去，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消化。”

黑岩期又简单给他说了说当下各地的情况，包括其他各地对金陵新尹令秀风的民心向往，说到秀风，黑岩期忍不住称赞周桐有眼光，选择追随了一个不错的人主，以其仁心和两府背景，应是前途无聊。

他一边说着，注意力一边被那副丑字吸引，很快他打住了自己的话题，转而切入主题：“这个时候你应该特别忙才是，怎么会忽然找我，而且还必须我亲至？”

这的确是周桐的困扰，这个时候本不该有其他杂事，无论是作为尹令的秀风还是实际管事的自己，都应该把全副心力付诸在金陵重建上，为民心所向，为生民立命，也为苏丞相半年之约，都该如此，但他没得选择，有一件可大可小的私事，让他觉得秀风被一叶障目奇蠢无比，而且心思已经到了难以自控的地步了，他一直放心不下，思来想去，必须要有决断，而身边无人可信，唯有黑岩期可以托付。

从前黑岩期秘密托付他调查血书勾魂令一案，并不告诉他所因为何，今天换他托付黑岩期一件事了，这前因后果他必须要告诉黑岩期。

“秀风现在，很可能自毁前程。。。”

周桐把卖字当日初见秀风时关于“齐家”的初见对谈，到得知秀风逃婚，后来的地震诈捐，都丞许婚，一路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所有的都好，唯有一点令其放心不下：最近刘都丞的女儿刘慧怀孕，秀风竟然偷偷去见了昔日的梦中情人甄妍。。。。。。

前番秀风归来，他的家仆昌书就怪怪的，知道真相后更是大吃一惊，从昌书那里，周桐虽然得知甄妍对他的拒绝，但是他担心，秀风不会死心，如此下去迟早会出事。

“我想拜托你去秘密买下甄妍的房契，为她安排一个好的去路，说服她去枫雪隐居也好，离开南陵也好，总之，秀风不知道她的去向即可。”

在这之前，因为周桐担心杨正攀上宕知影响他的大计，利用段青虹对自己的紧张，逼迫自己不得不第二次利用萧京唐杀杨正等人，让他一直心中隐隐觉得愧对雪灵丫头，为此黑岩期一度并不想看见周桐。但这一次，黑岩期突然很羡慕周桐和秀风的这种相知相护的结义之情，这让他不自禁的突然想起了昔日的四弟李虚无，与自己同样的知己情怀，十一年过去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秀风与周桐结义与其说因卖字奇谈结缘，倒不如说是源于秀风爱上了这个叫甄燕的女孩而逃婚，源于与其父的“建功则还其婚姻自由”之赌约。但是冥冥之中总有天意，若是两人不能棋逢对手，气味相投，纵然有卖字奇谈，也不会走到今天依然义气深重。

周桐的忠义所为，真令他羡慕。本来就是他所期待之人，他没理由不帮，尤其对于这么一个很少求人的人。

“可以，我安排青虹亲自去办，除非你来问我，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她的下落。”

得其千金一诺，周桐千恩万谢：“我又欠先生一次恩惠了。”

黑岩期哈哈大笑：“那你就替秀风欠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