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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似乎的确是个闹剧。
就在满城风雨议论纷纷的时候,洛方执本人嘴角却挂着不以为然的冷笑,在接到血书的当天,他派人将一个叫罗二笔的屠夫抓进了大牢,就在三天前,因为妻子郭梅花被自己骗奸,罗二笔愤慨异常,宣称不杀了自己枉为男人,并且有目击者证明,在前一天夜晚,罗二笔确实持刀曾经在自己府外游离过,最关键的是,罗二笔不但是个屠夫,整日与畜生血打交道,还被查出早年还做过铁匠,他不但顺手就能拿些鸡血猪血当人血写字,还完全可以自己打造一把弯刀出来而不用把证据留给别人,总之就只差有人亲眼看到他作案了。
“你还敢阴老子。瑶山的事爷爷比你清楚百倍,早在一年前便已经被完全摧毁,利用过气的东西来吓唬老子转移视线,你太嫩了。”
不过洛方执本人可不想把此事闹大,毕竟奸淫他人妻子还是不太好广为传播的,他只是稍微吓唬吓唬这个自作聪明的愚蠢屠夫而已。
被抓之后,罗二笔果然承受不住严刑拷打,很快承认了确实之前怀恨在心有想过要刺杀洛方执,但矢口否认威胁邑令大人的血书是自己所写。洛方执当天宣布,将罗二笔压入死牢,听候发落,当然,事情可大可小,还是有转圜余地的,关键要看罗二笔的妻子郭梅花懂不懂规矩了。
三天之后,心满意足的洛方执将郭梅花放了回去,而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罗二笔也因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
然而,就在罗二笔无罪释放的当天下午,洛方执真的死了,被人一刀割破喉咙,死在自家的茅房里。现场留下了一把弯刀和第二道血书勾魂令:
——洛方执,贪污赈灾款,杀无赦!杀手无情赠与林图。
小二在客栈向客官眉色飞舞讲解最新的新闻时,依然描绘得活灵活现,就仿佛自己亲见一样。碰巧灰常还没离开这家奇怪的客栈,再次听到同一个故事,不由再次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好奇:“洛方执真的死了?你是说这里的邑令大人真的死了?”
其他客官也格外兴奋,听得很入迷,有人迅速问道:“罗二笔刚刚被释放,洛方执就被杀了,也就是说,罗二笔就是杀死洛方执的凶手?”
小二趁机一阵吆喝加菜之后,正色严肃道:“这很难说,依本小儿的直觉,罗二笔十之八九是被嫁祸的,洛方执平素不懂收敛,招惹的人多如牛毛,男人最无脸面的是妻女被淫,有人利用罗二笔报仇是很可能的。你们想想,罗二笔不过是一个粗鲁的屠夫,如果他真的要杀人,他根本不会那么麻烦想到借什么血书勾魂令这种把戏。”
听客纷纷表示赞同:“有道理,背后这个人很高明,绝不是等闲之辈。”
于是人们转而就有点同情罗二笔了,这屠夫老婆被人糟蹋,自己刚放出来又被抓了,这次要是查不出结果,肯定是他做替死鬼了,看来这个罗二笔是必死无疑了。
“这到未必,第二道血书勾魂令已经发出,罗二笔已经被收押进死牢了,不可能再分身杀人了,按照血书勾魂令的期限,如果七天之内,真的有人去刺杀了林图,那么就能证明罗二笔是无辜的。”
“但是,很奇怪,这个案子跟归元的邑令林图有什么关系?”
“这。。。。。。呃,这个嘛。。。。。。本小二就不知道了,鬼知道呢。诶,竹胜哥你来了,请内室坐。”
这时灰常才发现,客栈来了一个衣着看上去像是官府中人,二十七八模样,一看就觉得精明能干的汉子,这个叫胜哥的人并没有跟小二一起入内室,相反,他站在门口就大声说话了:“二虎,我时间急就不坐了,听说你们这里住了一个卖西川人参的,对吧?我家大人身子不好,夫人差我专门过来买的,帮我引荐下吧,价格好说。”
灰常突然明白了过来,难怪这个客栈的小二对最新发生的案情这么了解,原来有朋友在官府当差,人口才好,又混得开,消息自然灵通,消息灵通人又会说,生意自然好,生意好了,这自然就好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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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胜哥?留意到那个叫二虎的小二对来人的称呼,灰常隐隐有些异样的感觉,这个人跟当日竹家乱葬岗遇到的那个自称竹胜的人长相完全不同,显然不是同一个人,但他们却有着同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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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图,是归元的邑令。
当竹胜端着夫人熬的药端进林图的卧室,林图的脸色很差,洛方执的死讯他已经听说了,洛邑的师爷穆尔卡以代理之名临时接管了邑令府,虽然已经派人将刚刚释放的罗二笔再次抓入牢里并派人前往南陵,将洛方执已死的消息通报都丞府与都尉府,但发生在洛邑的事似乎并没有之前看起来那么简单了。
这个老狐狸居然也有这么一天,一年前,竹枝染本来向都尉府留了证据可以抓他问罪,但是他居然在当天乘机消除了所有跟自己有关的证据,仍然安稳太平的坐着自己的邑令位置,不过机关算尽太聪明,最终还是死在瑶山血书勾魂令手里。
自从去年竹胜回到归元,留在自己身边,让夫人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知道洛方执也是害死竹枝染的凶手之一之后,夫人整天因为这个跟自己犯堵。
但是有什么办法,同在官场为官还是平级,自己当上这个官还半载不到,没有铁证,怎么能随便得罪这种阴险小人。现在好了,这家伙终于死了,可以解开夫人心结了。
洛方执当年勾结瑶山又背叛了瑶山,如果瑶山的人当年还有漏网之鱼的话,他们的确应该找洛方执复仇。
但林图没有想到的是,与洛方执的死随之而来的是,第二道血书勾魂令,居然是冲自己来的。这如果不是有聪明绝顶的高人所编制的一个闹剧,那这是极其可怕的事了。
这个杀手跟洛方执有仇,还跟自己有仇?自己为官低调似乎没得罪过人,难道真的是因为地震赈灾款为民请命的侠客?
“大人,身体好些了吗?”
竹胜于林夫人作为曾经竹家的下人,与林图早有旧识,他叫了竹枝染半辈子少爷,叫了竹奇峰半辈子老爷,如今归于林府,他早已经一心侍奉林图,只是心中隐隐有一道坎,让他不愿意叫林图老爷或者少爷,而是敬称他大人。虽然显得有些生分,但林图也由他去了。
“今天府里怎么安静啊,青石大峪这些人已经一整天没过来汇报工作了,紫衣也不知道死哪去了,怎么叫都叫不应,人都跑哪去了?”
“呃,”竹胜迟疑了片刻,答道:“夫人安排他们去做事了。”
“夫人今天上街干了些什么事?”
“跟寻常一样,四处逛街,买了些小东西,不过后来有些奇怪,夫人突然说好像看到了枝染少爷,不过一连追了好几条街,并没有追到什么。。。。。。你不要怪夫人,她以前和少爷的感情大人是知道的,最近有人冒充瑶山搞事,夫人想起当年的事心有些乱有幻觉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她说想一个人去竹家废弃的老宅看看,祭拜下,顺便求少爷保佑大人度过此劫,我也就由她去了。”
林图眉心一紧,慢慢又释开来,道:“其实夫人不必这样的,后天就是清明,我本打算陪他去那里祭拜的。”
竹胜突然想到了什么,将站在门外的灰常领了进来:“是这样的,这位是卖西川参的灰常先生,碰巧他还懂医术,听说大人身体病了一个星期不愈,大夫开的药没什么作用,所以顺便来看一下是否能帮到大人。”
“小民见过大人。”
见来客恭敬,虽然坐在床边,但林图还是很客气起了下身,点了点头:“请坐。”
灰常仔细诊断过之后,却发现,林图身体其实没病,但气血郁结,疑是心病,便提笔写了一个方子,说:“这只是一个偏方,可能对大人有些帮助,大人病根似乎心忧较重所致,莫非是跟最近的瑶山血书勾魂令重现有关?”
林图长叹了一口气了:“原来先生也听说了,不能不心忧啊,过去我的一位故友就是死在瑶山杀手手里,我的妻子包括带你过来的这个竹胜,过去都是感受过瑶山毒辣的人,我真不希望他们再次受到伤害。”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血书表示林图贪污了赈灾款,但从始至终,灰常对林图就有着天然的好感,人参是贵族才买得起的东西,做这样生意,就经常和贵族达官打交道,当官的见多了,向林图这样病了还能彬彬有礼,关心下人关心身边人的邑令,并不多见,加上之前在客栈,人们对于林图颇有赞誉,所以他更希望能帮助到他。
“大人这么年轻就做了邑令,还这么好礼,体恤身边的人,灰常真的不明白,像大人这样的人,怎么会跟洛方执这样的官员一样被列到了血书勾魂令里。有什么是灰常可以帮到大人的吗?”
这时,竹胜进来了,他对林图说:“大人,司徒负来了。”
见另有客人,灰常想回避,不过林图告诉他,不必了,不是什么善意的客。
司徒负来了,独自一个人来了。司徒负是归元的师爷,由于林图近些天身体不适,在府宅休息,归元的政务暂时由师爷代理,如果真有人要对大人不利,正是需要师爷好好布置的时候。
见司徒负独自一人到来,林图非常不悦,责问道:“召你好久了,怎么现在才来?还有,怎么青石关峪这些人我一个都见不到,有人要杀我,不见护卫加重,反而我身边的人突然都不见了?”
司徒负恭敬答道:“为了摸清是谁在威胁大人,我让他们都去洛邑调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等他们调查回来,我恐怕头都让人砍了吧!”
司徒负正色道:“大人,您怎么可以怀疑属下这一片忠心!”
林图冷哼了一声,道:“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自从我病了之后,你频繁到都丞府都尉府活动,听说花了不少钱,现在又故意把得力的人都调开,怎么,想取代我这么迫不及待了?”
司徒负愣住了,他第一个感觉是林图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林图这个邑令虽说有天地会武中试背书,但最初也是花钱买来的,依林图做人做官的谨慎阴狠,不该说这种直接又毫无意义的话,除非他有把握能保住自己的邑令宝座。
林图在这半年里,所犯的最大错误是通过深度结交罗武去极力去讨好宕副都尉,他曾料定南陵的官场未来属于宕显,这的确是很多人的看法,但岂料人算不如天算,谁会想到,宕显居然会在地震中失踪,押错了宝还得罪了都丞大人,要不然哪会有自己的机会。
自从宕显失踪后,他就变得格外谨慎了,从来不说狠话,待人比以往更加谦逊低调,有啥事也是假装不知从不挑明。这一次,他居把自己的意图挑明了。
但随即他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林图现在面临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这个官场对手,还有个正在冒充瑶山的神秘杀手要杀他,林图一定是被整得方寸大乱了,带着一阵冷笑,他一改寻常阳奉阴违的脸色,既然撕破脸皮了,那就干脆不要装了,省得虚与委蛇:
“是您的属下看得清形势,不愿意为你这个要过气的人冒险陪葬,不信你问问竹胜,你这府里的人还剩几个。不妨老实告诉你,就算血书勾魂令只是场恶作剧,您这个邑令也当不长了。”
林图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忧心忡忡安静呆在一旁的竹胜,后者微微点头确认了司徒负的说法。
自从大人病了之后,司徒负曾经多次私下招揽这些追随林大人的人听命自己,包括上上下下所有人,说是跟都丞府都尉府都打通了关节,用不了多久林图这个邑令就会被免职,自己将取而代之,本来府中大多数人还是很谨慎的,在事情没有明确之前,没必要迫不及待背叛林图。但洛方执被杀的消息一传到归元,府里的气氛就不太一样了,在司徒负的利益分析煽动下和金钱怂恿下,府中的人确实走了不少,所剩无几了,归元的官兵几乎都直接以他马首是瞻了,有时候竹胜甚至怀疑,血书勾魂令的事是不是这个司徒负在搞鬼。
“司徒负。。。。。。”一口气卡在心口,林图哇得喷出一口血,当场瘫坐在椅子上。
司徒负正眼都没有看竹胜一眼,倒是看了新面孔的灰常一眼,然后高高抬起衣摆,昂首阔步走出了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