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看了一下小叔,见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跟一个死人一样。但是他却拿眼角不时看我一眼。我知道现在靠他已经不行了。
一时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大叫一声,轱辘一声爬起身来,双腿一软,“嗵”就跪了下去,哭道:“俩位大哥,你们行行好,我一共就这么点寿命,你们拿走四十年,你可让我怎么活啊。你们好歹给我留点行不行?”
两位听完,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人说道:“你觉得你还能活?你阳寿一共五十八年,过了今晚就十八岁,拿走四十年,你算算你还能活多久?”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掐指一算……这不没了么?
那位阴恻恻地看了我一眼,问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这不废话么?
“我给你指条路啊?我给你留一天的寿命,你明天去给我办件事。就去邻村朱家洼给我们哥俩拿点东西。”
朱家洼,那不是他奶奶的鬼村么?多少年了都没有人敢去,让我去不叫我去找死么?
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那位说道:“你去可能活,不去肯定死,你想想。”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我问啥东西。
“在那村东边有一方水井,现在被人用青石封了,我要你把他种那里的葫芦摘下来,给我拿过来。明天晚上,我在村口等你。事成之后,给你三个月的寿命,你觉得这买卖怎么样?”
我想了想,反正左右是死,不如拼一把。便点头应承了下来,其中一个点了点头,伸手在我头顶一拍,我就感觉一股暖流从头顶注入身体一样,全身瞬间暖了起来。
回头一看,那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早就不知何时不见了。
这时候小叔才一下爬起来,拍着胸口说:“可吓死我了。”
我看小叔那样子,一肚子气,便合身躺下,不想理他。
小叔解释说,他也不是不想起来,但是那会儿他是真的起不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身上一样。
他还告诉我,那两个根本不是鬼,因为鬼没有影子,而那两人却有影子。
听他这么说,显然是他看到了。我有点奇怪,说要不是鬼,却也不是人,因为我感觉到他们两人根本就没有呼吸。
小叔又絮絮叨叨说我不该答应他去牛家洼,那村子进去人就没有再出来的,邪门的很。
我听着他说话,也不回应,心头像一块大石头压住一样,让我喘不过气来。
这些故事,我都听长辈说起过。
说起这牛家洼,那村里一个人没有,尽是残桓败井。但是据说百年以前,也是个人丁兴旺的大村。
后来一个渔民出海,在一座海岛避风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美艳的女子孤身哭泣。那渔民也是独自一人,孤身在外,便生出亲近之心。两人一来二去,便成就了好事。
然而当那人回到村子之后,身上就起了一个黑斑,初时也没有当回事,可是后来,几乎大半个村的人都起了这种黑斑,每到每个月的十五月圆之时,麻痒难当,全村传出来的惨叫声连我们村都能听见。至于十来年后,惨剧发生了。
那一天也是十五,月亮特别圆。有很多人看到,那个村几乎整村的人,大半夜齐刷刷向村东头走,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纷乱的脚步声,在惨白的月光下,看起来要多吓人有多吓人。有好事的人远远跟着看,见那些人到了村口之后,就在那口井边停下来片刻,一个个就像下饺子一样纷纷跳井了,一个都没有上来。
后来我们村这边经常在晚上看到那边灯火通明,但白天远远看却死气沉沉,听人说那是跳进井里的人,化为怨魂。夜里就回来,白天又回到井里去。
再后来,我们村便请高人去看,那高人命人拿大青石封住井口,又在井边埋下了七块骨头。说也奇怪,过了没有多久,埋着七块骨头的地方却长起了葫芦秧。
从那之后,那村子晚上再也见不到可怖的灯光通明的景象了。
当然,也没有再敢去靠近那条村子,都是宁可多走几步路,也绕着它走。
然而这俩人却要我去拿埋在井边的骨头,真是令人费解。
可是我也想不了那么多,至此我才发现自己作为一个人对生命的渴望,当真正知道将要失去生命的时候,哪怕多活一分一秒,都觉得是无比奢侈的事情。
第二天入夜,我拿着小叔给我的黑驴蹄子、泡过狗血的糯米还有一把桃木剑就踏上了征程。
按小叔的说法,本来他也是想跟我一起去,但是既然那两人要我一个人去,那就是想叫我独自完成任务,他就在家等我的好消息。
我心说这小叔也是没有谁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侄子跳入火炕不管不问。
但事已至此,没什么可说的。
等到了牛家洼村口,一股寒意随着微风直接就吹入了我的身体。
整个村子干干净净,路上没有一根杂草,仿佛刚刚被人仔仔细细地收拾过。周围很安静,鸦雀无声,这反而令我更加紧张。
我一步步向村东头走,当我就着月光,已然看到那口败井和青石上长的茂密的葫芦秧时,眼前一黑,月光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仿佛被一只大手猛地遮住了一样。
“哼哼哼哼……”一阵若有若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从前方传入了我的耳朵。
这笑声吓了我一条,冷汗猛地窜出体外。
我转头左右看了看,目光却穿不破浓稠的黑幕。
那笑声只响了一阵,便消失了,这反而令我心里更加没底。我将手机拿出来,打开手电筒的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一个人影在我眼前一晃而逝。
我脑袋“嗡”一下,赶紧拿手机晃了晃,再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难不成我眼花了?
我来到井边,看到压在井口的那块大青石板,仔细看去,因为年代久远,青石板上已斑剥不已,但是隐隐还可以看到雕刻在上面的一排排奇怪的符文。在青石上方,一颗拳头大小的葫芦就孤零零地悬挂在那里。
听人说,那葫芦已经有好多年了,不论寒暑不曾枯落。
然而令我奇怪的是,那葫芦上居然也有类似符文的图案,不知是自然生长还是后人雕刻。
按照临行前小叔的吩咐,我将混了狗血的糯米围着古井团团洒了一圈,而后北面向东点了三根香拜了三拜,猛地发现居然把小叔教我的口诀给忘记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我狠了狠心,不管了!
当下把香插好,举身跳上青石板,伸手抓住那只葫芦。说来奇怪,那葫芦入手温热,不像是草木植物那样带有微微凉意,反而就像是带有人的体温一样。
与此同时,我只觉得脚下的青石板微微抖动,从井中发出沉闷的“咕隆隆”的声音。
我心下虽惊,但来不及多想,双手用力一掰,却没有掰断,那连接在葫芦上的藤蔓如同钢铁一般坚硬,拗得我手腕都隐隐发痛。
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这肯定不会是普通的葫芦,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其实是一只金刚葫芦娃。
这时候脚下的青石板抖动得更加厉害,井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仿佛井水都沸腾了一样。到后来,连同整个葫芦藤也抖动了起来,枝叶摩擦发出瘆人的“沙沙”之声。
我虽然害怕,但是我知道此时的自己是背水一战,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拿到这只葫芦。
突然之间,一股奇怪的气味冲入了我的鼻腔,我吸了吸鼻子,低头看去,不由大惊失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本来洒在井周围的糯米变成了暗红色,一股像血一样的液体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顺着井边向上蔓延,瞬间,连大青石边沿也变成了暗红。
我松开扯葫芦的手,忙从大青石上跳了下来。
“啪”一声,双脚落地,却仿佛踩在粘稠的血浆之中,溅起的如鲜血一般的液体粘在裤腿上。
我拿手指捻了捻,胸口一闷,果然是血!
井中的声音越来越响,渐渐地连接到葫芦的茂密的枝叶也变得通红。那藤枝明显比之前粗大了许多,极富频率的一涨一缩,仔细看去,此时的枝叶如同透明了一般,里边的纤维脉络清晰可见。
每次的涨缩,都伴随着红色液体在其中流动,仿佛在吸血一般。
拨开葫芦秧子,顺着藤蔓往下找到破土的根部,却见脚下的土地也变成了鲜红色,透着浓浓的血腥气穿过鼻腔,充斥在胸口,令人作呕。
我拿出随身带来的桃木剑,胡乱将藤蔓根部的土拨到一乱,发现越往下,血水越是浓稠,我发起劲来拿木剑朝着根部向下一捅,“噗”一声,却触到一个软软之物。
死人!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桃木剑也脱了手,不知道甩去了哪里。
原来那藤枝之下,正正躺着一具死尸。瞪着腥红的眼睛,张着嘴,面情狰狞诡异。那葫芦的根须,刚他的胸膛紧紧包裹住,其中一根居然还从口中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