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了三伏天,绿豆百合粥就常常出现在伽罗的早饭里,配上咸鸭蛋、麻油咸菜,还有小笼包,一种蔬菜馅儿的,一种豆腐菌菇馅儿的。
今日早上独孤信也在此用餐,哑姑特意添了小葱拌豆腐、酸汤木耳、芹菜炒干子和椒盐胡饼。
独孤信来既是陪陪女儿,也是跟她商量一下她的婚事。
“你今年十二岁,孝期已然过了一年,若再等两年议亲,恐怕会拖延成婚的年纪。我的意思,不如现下先悄悄打听着,若是有喜爱的,为父先帮你留着。”
伽罗差点儿把喉咙口的咸蛋黄给咳出来。
这个时代女子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十三岁,她如今可不能用“年纪尚小”来搪塞了。若不是因为守孝,恐怕她现在已经定亲了。
她想了想,想到了六娘,便道:“六姊姊的婚事还没定,儿的婚事不必着急。”
“并不着急,只是先看着。”独孤信慈爱的笑了笑,话锋一转,就转到了祢罗突身上。“听说,前几日祢罗突来过?你们能像从前那样相处,为父觉得十分欣慰。”
伽罗抿了抿唇,只听独孤信又道:“而今安定公世子已定,宁都郡公也已离开长安,镇守陇右。而我虽受封大司马,但军务多不置喙,可以说,我独孤氏已对宇文氏没有任何威胁了。”
宁都郡公就是宇文泰的长子宇文毓,独孤信的女婿。宇文泰立世子没多久,就给长子求到大将军的头衔,直接去了陇右。
恐怕在世子宇文觉继任爵位之前,宇文毓都别想返回长安来了。
父母之爱子,果然为之计深远呐!
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伽罗依旧没开口,独孤信继续说:“对了,你可知道安城郡公?没错,正是安定公的五郎,已经定了亲,未婚妻是豆卢宁的女儿。安城郡公比祢罗突还小一岁,却先订了亲。我听说是祢罗突用战功向安定公求来三年不娶的机会,伽罗,他对你也算得上有心。”
“父亲的意思,是想让祢罗突当您的乘龙快婿?”伽罗干脆捅破了窗户纸。
独孤信笑着点头:“伽罗觉得如何?”
“儿觉得不如何,”伽罗闷闷的回答,“父亲之前不是说普六茹坚很不错吗?”
独孤信一愣:“他是很不错,伽罗喜欢的人是普六茹坚?”不是祢罗突吗?在他看来,祢罗突和杨坚比起来他更倾向于祢罗突,毕竟和伽罗相处的时间长。而杨坚……这孩子看起来太深沉了,往好了说是稳重内敛,往不好说就是过于城府。
他怕将来伽罗吃亏。
伽罗张了张嘴,那句“我与普六茹坚彼此心悦”的话差一点就说了出来。但是,她忍住没有说。
表白这种事,要男人来做。告诉家长,更要男人来提!
要是她自作多情的先跟独孤信提了,杨坚那再反悔,那她可就要方了。
独孤信看她为难的样子,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两名青年才俊,我就都把他们当作未来女婿的人选。至于到最后是谁能获得我女儿的芳心,那就看他们的造化吧!”
伽罗挤出一丝笑,把话题带到六娘身上:“父亲为儿打算,儿十分感念,但是六姊姊呢?”
独孤信敛了笑意,道:“六娘的婚姻,不该在京城。”
还是要把六娘嫁到外地去?
独孤信当然有他的道理,不说六娘是庶出,单凭她由郭氏带大,脾气性格都随了郭氏,就不能让她留在京城!
伽罗觉得这个决定很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可惜男子不能“嫁”出去!
若是能,郭氏膝下的几人都出去就好了,尤其是独孤陀,免得再收买一些匪徒来杀她!
伽罗想给杨坚写封信,提一提独孤信的意思,可这似乎是在暗示他提亲……伽罗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写。
等到给崔氏上坟时,她屡屡看向杨坚,而等杨坚回望过来,她又收起眼神。
杨坚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若有所思。
这次送了她到东院门口,并没有立即返回,而是跟着走了进去。
“你有心事?”杨坚直言问道。
伽罗支吾了一阵,最后小声挤出一句:“我父亲欲为我提早订亲。”说完她就低下头,不敢看他。
杨坚愣了一下,随后就笑了起来,笑声低沉醇厚,仿佛陈年佳酿,历久弥新。他实在忍不住,抬手揉揉她的发顶,无比温柔的说道:“好,今晚我回去请父母大人来日提亲。”
“我不是这个意思,”伽罗懊恼的嘀咕。
杨坚微微笑道:“嗯,这是我的意思。”
伽罗以袖掩面,更加不敢看他了。
等杨坚走了,伽罗还觉得双颊滚烫。天呐,都活了两辈子的人了,竟然还能被一个少年给撩到。
哎呀呀,老夫的少女心呐!
晚上,杨坚对父母言明此事。
杨忠与吕氏互相对视一眼,杨忠问儿子:“你考虑好了?”
“是,儿心悦伽罗,请二位大人成全。”
吕氏松了口气,在儿子说出这番话之前,她以为这个儿子要当和尚一辈子了。还好,至少他能说出“心悦”二字,可见还没有被佛祖度去,还知道七情六欲。
杨忠考虑的要比吕氏多,他想了想,说:“宇文氏重权在握,依我所见,魏王并非永久之计。而安定公和大司马之间,也不会一直平静。别看宇文毓已然离开长安,但是世子之位并不稳固。有朝一日,若独孤氏和宇文氏发生冲突,尔当如何?”
“不管将来发生何事,儿只认定伽罗。”
“儿女私情矣!”
杨坚皱了皱眉,道:“宇文氏并不好相与,安定公的几位儿郎虽是少年才俊,可年纪不足。最致命的一点,则是长子和世子都无军功!辅城郡公虽跟随出战,但毕竟年弱,不足为道。更何况,中山公的威望实在盖过了几位郎君。”
杨忠叹道:“这正是为父担心的地方啊!”
杨坚却道:“不管将来是宇文护、宇文觉还是宇文毓,儿只知道,保护好伽罗就是儿毕生的使命。”
“郎主……”吕氏动容。
杨忠又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过几日我挑个良辰吉时,去一趟大司马府。”
杨坚难得的喜形于色,行过大礼:“多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