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嫁入夫家三日为大,过了三日,就要侍奉翁姑,洗手作羹汤了。
伽罗不了解杨家人的生活习性,因此暂时没有自己做饭,也没有让哑姑大显身手的打算。她只是早上去定省,侍奉吕氏盥洗和饭食。
可当她捧着铜盆毛巾走上前时,吕氏却摆摆手,说道:“这些都有家奴来做,你不必动手。”
伽罗微微一愣,吕氏笑道:“我出身寒微,于乱世中与大将军相遇,这才有机会嫁入杨家。本身就不是什么贵族,不喜这些繁文缛节,我虽不曾侍奉过长辈,但也知道为人儿媳不易。所以呀,以己度人,我也不想磋磨我的儿媳妇。你只要好好对待那罗延,让他活得自在高兴,我就心满意足了。”
“母亲爱惜媳妇,是媳妇的福气。”伽罗笑着答谢,按照道理,她后面就该加一个“但是……”但是身为儿媳,怎能不侍奉婆婆呢?我还是会每天来给您请安,伺候您洗漱吃饭的。
这样虚伪的客套,只能应对同样虚伪的人,对于吕氏这样以诚相待的婆婆,伽罗自然懂得顺势而为。
再加上,她也确实不习惯做一个“合格的封建社会儿媳妇”。
朝食就设在前院正堂,杨忠夫妇、杨坚夫妇和三位弟弟以及杨素一起用餐,采用的是时下的分餐制。伽罗和杨坚坐在一起,两人一个在孝期,一个修佛,所以案几上的食物和其他人不同,都是素食。
“长嫂怎么不侍奉母亲?”二郎杨整皱着眉问道。
吕氏忙道:“是我说的,不需你阿嫂侍奉。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许多虚礼。”
杨整抿了抿唇,略带不满的说:“有些礼不可废。”
杨素立即白了他一眼,道:“就你话多!伯母都说了不用多礼,你既然爱管闲事,那就给伯母布菜去,别吃了!”
杨整也瞪着他:“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杨忠轻咳一声,端起碗:“吃饭!”
因为杨素寄居在此,杨忠怕他不习惯,也怕杨整几个欺负他,所以平时就有些维护。这让杨整更加不满,两人若碰上,就跟乌眼鸡似的吵个没完。
杨坚对这两人的状况早就见怪不怪,端起碗吃粟米粥,顺带夹了一筷凉拌黄瓜放到伽罗面前的小碟子里。
这凉拌黄瓜从前只在独孤府上出现过,东院设宴时,女眷们吃着觉得好,就各自在家中做了。如今,许多独孤府上曾有过的菜式,已流行在了长安城的贵族食案上。
朝食的食物很简单,就是粟米粥、蒸饼、黄瓜和豆腐。其他人食案上也就多了羊肉胡饼等荤食,只是羊肉烤的外焦里嫩,上面撒了一层孜然,闻起来特别香。
可是杨素吃着不得劲,他总觉得伽罗做得胡饼比别人做得更香。实在没忍住,他问伽罗:“阿嫂,你何时可以亲手做菜?”
这回连杨坚也不想惯着他了,斜他一眼,淡淡说道:“食不言、寝不语。”
杨素撇撇嘴,无奈的低头啃饼。
伽罗对他笑了笑,但没帮他说话。
用过朝食,杨忠去上朝,杨素和杨整去上学,杨瓒被乳母带回房。杨坚还有婚假,陪着伽罗一起回他们的小院。
此时,伽罗才有兴致观察这里的格局和景色。
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和普通勋贵之家的院落没什么区别,有待客的正堂,两边厢房和后面的寝室,再后面的庑房就是下人房,然后就是黄土夯实的围墙了。
对,这个时代哪怕是宰相家,也没有那种高大的围墙,都是一人高的黄土墙。大概,只有未央宫的围墙才那么高吧!
至于景色,很单调,院子里铺的青石板,什么花木也没有。寝室后面的窗外只有两棵石榴树,看起来仿佛是刚移栽的。
伽罗停在院子里停住脚步,仰头望着屋檐。
“在看什么?”杨坚也停下等她。
“我想搭个葡萄架。”杨家是没有小花园的,除了房屋就是青石板,一点儿消遣的地方都没有。马上就要进入盛夏了,这里这么空,房间里都会被晒烫了。“再栽几棵梧桐树。”
“好,”杨坚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伽罗冲他笑笑,回寝室抄经。
福娘才对她说:“除了前院,娘子和新婿住的院子最大,从前是给二郎君住着的。新婿回来之后,二郎君就搬到小院子里住了。至于三郎君,还没有自己的院子,仍住在前院和吕夫人一起。”
伽罗有点儿明白杨整的别扭,毕竟十几年未见的兄弟,一回来不光夺走了自己的物质资源,连父母的宠爱和关注也一并带走了,心里能喜欢这个哥哥才怪!
但此事又怪不得杨坚,毕竟,他从一出生就养在尼寺,和父母分离,才是最可怜的。
才抄好一卷,杨坚就来了:“要出去逛逛吗?”
伽罗想了想,没有特别好玩的地方,便说:“去阿育王寺看看七郎吧!”
可是两人并未成行,因为宫里来了旨意,要杨坚进宫去。
伽罗的脊背瞬间僵硬起来,担忧的看着杨坚。
杨坚拍拍伽罗的手背安抚她,示意她不必着急,自己换上朝服进宫。
伽罗仍有些担心,最担心莫过于身为独孤信的女儿,嫁给杨坚之后会连累他甚至连累他的家人。
等到快傍晚时杨坚才回来,原来召他进宫不为别的,只是晋封他为骠骑大将军。
“这是何意?”伽罗不明白,这到底是天王的意思,还是宇文护的意思?
杨坚捏捏加封的圣旨,皱眉说道:“暂时无需理会,今日不能陪你去阿育王寺,明日还有一天假期,陪你去看七郎。”
伽罗颔首,然后笑道:“既是加封那就是好事,不必管他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哑姑做。”
杨坚也微微一笑,把心头的阴影挥去,专心陪伴伽罗才是最重要的。
吃过晚食,杨坚站在院中看地形,哪里搭建葡萄架,哪里可以栽梧桐。伽罗提着灯笼站在他身后,他为了白天的事和她解释:“二郎并非针对你,他只是不喜我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嗯,我不会计较的。”又一个熊孩子而已,有什么值得计较的。
杨坚点点头,问:“为何要栽梧桐?你很喜欢梧桐树吗?”他记得,东院原来的树都改成了梧桐。
伽罗哈哈一笑,似真似假的说道:“因为我是凤凰啊!当然要栽梧桐树让我栖息了。”
杨坚也笑了起来,不错不错,伽罗就是他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