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和杨忠夫妇一道吃过朝食,伽罗回房稍作收拾,带了一些东西就和杨坚一起去阿育王寺看望七郎。
七郎已然落发,穿着小沙弥的衣裳,和寺中所有的小沙弥做着同样的事。
早课、念经、挑水、种菜,这么短的时间里,七郎从原来那个白白嫩嫩的贵族小公子变成了现在这个麦色肌肤、瘦弱身材但精神极好的小沙弥。
他看到伽罗来时,露齿一笑,欢快的扑进了伽罗的怀里。
“阿姊!阿姊!”七郎搂着伽罗的脖子,跟平时在寺庙里沉默无言的孩子判若两人,还是和以前在家时的样子一样。
伽罗紧紧抱住七郎,泪水涌出了眼眶。
“七郎,你在这里一切可好?”她摸摸七郎的小脸,又摸摸他的小光头,温柔的问道。
七郎笑嘻嘻的点点头:“我在这里好着呢!师傅很好,师兄们也很好。我每日早课念经打坐,还有师傅教我读书写字,晚上也有晚课和练武。”
“你练武吗?”伽罗惊喜的问。
七郎看了一眼杨坚,一边点头一边抿着嘴笑。
伽罗回头看杨坚,杨坚此时才说:“他是武将之子,从前在家时既然练武,在这里也不能荒废了。”伽罗感激的向他道谢,他却道:“你既是我的妻子,那七郎也是我的弟弟。”
“那我就不和你说矫情话了。”伽罗笑着说道。
杨坚道:“本就不该说啊!”
两人在阿育王寺陪着七郎好一会儿,杨坚又去和寺中主持讲经辩道,七郎拉着伽罗的手,与有荣焉的说:“姊夫很厉害,连主持师傅都很佩服姊夫,说姊夫有佛缘。”
伽罗笑道:“是啊,他与佛有缘,也与你我有缘。”
七郎用力点点头,看着杨坚的眼神里满是崇拜。
再思念也到了分别的时刻,伽罗依依不舍的再抱了抱七郎,和杨坚离开了阿育王寺。
走出阿育王寺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急促奔来。
杨坚停下马,示意车夫停下牛车,弯下腰对车里说道:“伽罗,是辅城郡公。”
祢罗突?伽罗愣了一会儿,自从那日他从府中离开,两人就没再见过。也不知伽罗成婚那日,他来了没有。
“成纪县公,独孤夫人。”那罗延先打了招呼,只是不再称呼她为伽罗,而变成了独孤夫人。
伽罗在车中没说话,还好杨坚及时回礼,问道:“辅城郡公这是要去往何处?”
宇文邕说道:“远远的看到你们,所以过来见见,也免得我明日再登门拜访。”他看着车帘,希望伽罗能打开让自己看一眼,但事与愿违,伽罗并没有动作。他心底十分失望,但还是说道:“今日就在此与你们辞行,我已受封为大将军,过两日就要出镇同州。”
伽罗闻言终于掀开车帘看了出来,因心中有事,并未注意到宇文邕的眼神又喜又痛。她直接问道:“出镇同州,是谁的意思?”
宇文邕面色冷凝,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大冢宰!”
伽罗垂眸略一沉吟,又问:“那你长兄呢?”
宇文邕道:“又被派往岐州去了。”
伽罗面色突变,很快闭了闭眼又睁开,故作镇定的说道:“既然如此,你一路小心,我们就不送你了。”
宇文邕面上掠过失望,但仍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就在此别过,将来若有机会相聚,再一起畅聊。”
说完,他不等伽罗放下车帘,就打马回头,飞奔而去。
这一次,他不愿再看到伽罗的背影。
伽罗没有在意,而是略显急躁的对杨坚说:“那罗延,我要去见我父亲。”
杨坚并未问为何,直接带着他去了独孤府。
一到府门口,伽罗也不等人通报,大步走进去,直接跑向独孤信所在的书房。
独孤信看到女儿在这个时候回来十分惊讶:“伽罗,你怎么回来了?”他生怕女儿任性,或是做了什么事惹夫家不喜了。
伽罗握住独孤信的手,好让自己不再颤抖,急急说道:“父亲,宇文护只怕要对父亲动手了,父亲真的不愿意走吗?”
独孤信愣了一下,不解的问:“你怎么知道宇文护要对我动手?”
伽罗快速说道:“方才遇到祢罗突,他说他被封了大将军,出镇同州,父亲可知道此事?”
“那又如何?他如今是天王的弟弟,理应离京,不能再留在长安。就是你姊夫,被封了八柱国却还要前往岐州。”
伽罗连连摇头,几乎忍不住哭腔,说道:“不对,不对!之前祢罗突一直留在长安,从未有过被派往外地的旨意!只怕是宇文护觉得这两兄弟继续留在长安,会与天王联合对他的政令继续违抗,所以才把他们兄弟二人齐齐打发走!而宇文护想做却一直未能做到的事,就是杀了父亲你啊!”
独孤信静默半晌,心灰意冷的说道:“宇文护想要做的事,就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他和先文王可不同,先文王至少会顾念旧情,顾忌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可是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父亲……”那些劝他走的话又要说出来,却被独孤信摆手阻止了。
“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会走的。如今你已嫁人,我不再担心了,剩下的,那就各安天命吧!”对伽罗说完,独孤信又对杨坚说道,“带伽罗回去,无事就不必过来了,以后就烦劳你好好照顾她。”
杨坚深深的看着独孤信,点点头,上前扶住伽罗的肩膀。
伽罗无力的靠在杨坚身上,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咬了咬牙,对独孤信说道:“父亲一意孤行,若真的难逃这一劫……我在此也告知父亲,来日我定然让宇文氏血债血偿!”
她恨不能此时就手拿重剑,把宇文护劈个四分五裂!
宇文邕于两日后离开长安,宇文毓也早早的前往了岐州,这下只剩天王宇文觉一人在宫中孤军奋战。
宇文护得意忘形,两个碍眼的堂弟都不在了,他便又去请宇文觉诛杀独孤信。宇文觉气得差点晕厥,两方争吵不下,最后各退一步,将独孤信免职。
宇文觉以为自己能保住独孤信的性命,而宇文护却觉得,独孤信已然没有官职在身,他堂堂大冢宰、大司马,想要杀一个庶人,还需要经过天王的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