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毓这些日子一直在发愁天气,去年的时候是一直没有雨雪,今年反过来了,不停的下雪。
老天爷真是在和他开玩笑,他登基才几年,不是旱就是涝,按照民间的说法,就是他这个皇帝当得不称职!
不称职的皇帝,是要下罪己诏的。
可若他真的下了罪己诏,岂不是真的承认了自己无能?真的承认了,这些自然灾害,就是上天在惩罚他吗?
如果不是身边有个权臣在虎视眈眈,他不会在意这么多。偏偏有个宇文护在,若他自认为君不当,宇文护顺势而为该如何是好呢?
他不得不招来宇文邕,让这个弟弟帮自己一起想办法。
“朝中已经有人要朕下罪己诏,祈求上天收起灾害了。”宇文毓把御案上的陈词递给他,略带不悦的说道。
宇文邕慢慢看完陈词,沉吟片刻,才道:“陛下亲政不过区区数月,若说天谴,那也不会是因为陛下之过。”
不是因为他的过错?宇文毓眼前一亮:“四弟的意思呢?”
宇文邕却缄口不言,接触的朝政越多,他变得越沉默。不到非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每次一说出口,都能正中宇文毓的心意。
就连宇文毓自己都说:“夫人不言,言必有声。”
既然宇文邕说了不是君王的过错,那么是谁呢?总要有人来背这口锅呀!
背锅的就是权臣——宇文护。
有时候谣言利用得当,也能起到非常重要的用处。
年关之前,长安城里的百姓传得沸沸扬扬:“天降灾祸,实则是因为权臣当道,把持朝政触犯天条引起的。若要平息天怒,就要诛杀权臣。”
这个权臣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宇文护听到这样的谣言气愤的砸坏了手边的凭几,怒道:“无知愚民!”
便有人说道:“明公,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民众无知,但不是谁都会如此,怕就怕的是有人故意唆使民众。”
宇文护危险的眯起厉眸:“你是说,是有人故意传出这样的谣言,让民众传颂?”
“这是极有可能的,毕竟,朝中之人觊觎明公的大有人在。”
宇文护在屋中缓走几步,忽然站定,冷冷的说道:“若是朝中之人便罢,可若不是朝中大臣,而是主上呢?”
僚佐们纷纷垂首不语,他们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是早就想到了,但不能明言。所以,才假托朝中之人,其实,谁都知道,那位亲政的主上,早就想除掉宇文护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伽罗听到谣言之后,说出了这么一句。
杨坚对她的见微知著早已不觉得奇怪,也没有赞叹,反而是忧心忡忡的说道:“如果连你我都能猜得出这是陛下的手笔,那么宇文护手下能人众多,恐怕也会知道。”
伽罗叹道:“是啊,我还以为陛下最起码会再忍个两三年,忍到他羽翼丰满为止。可是没想到,他还是没能坚持下去。”
可能真的是被压抑的太久了吧!
“陛下虽说亲政,但宇文护的党羽遍布朝堂上下,据说,今日陛下的朝食有哪些,不出明日,就会送达到宇文护手上。”
伽罗哼笑:“这样的日子的确难过,换做我,恐怕也不会忍耐太久。”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啊!
宇文毓不想过早灭亡,所以干脆就爆发一下。
可是这样的爆发不会炸死宇文护,反而会伤了自己呀!
宇文邕也在劝说宇文毓:“陛下只要把天谴转移到晋国公身上就行了,何必又要说出诛杀的话呢?”而且是这个时候,即将封印了,就算想处置,也无法收场。
宇文毓说道:“难道四弟不觉得,此时正是大好时机吗?”
宇文邕摇头:“此时绝非大好时机,若一招不慎,陛下极有可能会引火烧身。”
宇文毓忽然仰天大笑:“那就让他来吧!”原以为亲政之后就会不一样,可这朝堂上下,这宫廷内外,依旧充斥着宇文护的人。
这种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宇文邕叹息道:“陛下何必如此?”
宇文毓笑着笑着就安静下来,几乎变成了哭泣,他伏在御案上,泣道:“父亲的多年基业,我不知如何才能坚守住啊!”
宇文邕跪在他面前,垂首无言。
随着年关将近,长安城的谣言甚嚣尘上,在家家户户都准备过年的时候,成了黎民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这样的谣言只出现在贫民口中,对于官宦人家,尤其是公卿之家,是绝对不允许谈论的。
伽罗也严禁阿兰她们在府中议论此事,一经发现,立刻发卖!
阿兰等人甚少见她如此严厉的模样,连忙应下了。
伽罗平日里带人宽和,几乎没有主母的架子,此时骤然严厉,就该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能掉以轻心。
排除外面的传言,隋国公府的年节的一切都准备的井井有条。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一家人吃年夜饭的时候,杨整的侍妾忽然冒了出来。
在诸人好奇不定的目光下,阿槐局促不安的说道:“是……是二娘子让奴婢来的……”
尉迟琼瑶嗤笑道:“我何时让你来了?你不过是个侍妾,何时有脸面到这样的场合?阿槐,你可不能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就不把规矩礼数放在眼里呀!”
阿槐脸色煞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看到杨整不悦的脸色,委屈的说道:“真的是个侍女去奴婢跟前传话,说国公要见奴婢,奴婢这才……”
“哪个侍女?我身边的侍女从未离开我的身边,你可指认哪个侍女?”尉迟琼瑶面色一沉,有些不高兴了。
阿槐怎么知道是哪个侍女啊!可她真的没有撒谎,但要她指认,是真的不知道啊!她以为国公真要见她,还特意穿上了最新的衣裳戴上了最贵的首饰呢!
杨忠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无事就在自己房里,别出来了。”
阿槐含泪应下,默默地退了下去。
这只是个小插曲,却坐实了阿槐不懂礼数,骄妄自大的毛病。
伽罗看了一眼尉迟琼瑶,心思叹了口气。
在外人面前,尉迟琼瑶确实对阿槐和她腹中的孩子很好,可时不时的使个绊子,给她个难堪。别说孕妇,就是正常人,心里稍微脆弱些的,时间久了恐怕也支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