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开。”苏隽挡了她的路,池疏影语气算不得不友好。
“对不起。”苏隽道歉,不怪池疏影没好气,这事儿是他不对。既然是他的错,就没有推脱的道理。
池疏影噗嗤一嘲,“当不起苏大人赔罪。您顶着朝廷命官世家公子的身份,甭管捅出天大的篓子,我节度使府也得给您收拾干净了。别说今儿不过伤着了腿,便是胡四娘要我池疏影的命,只要您无恙,我赔给她,都是该的。只是疏影多句嘴,您想在西北耍您的公子做派,也要瞧瞧四州八县,是不是能浑耍开的地方儿。”
这话刺得苏隽心里更不是滋味,尴尬地挠挠脑袋。只觉得池疏影一双若含秋水的大眼睛淡淡一扫,自己心思就已完完全全暴露在她眼里。
“还有多久进城?”说什么都显得多余,苏隽只好岔开话题。
“脚程快的话,一天。”
一天……算上个伤了腿的池疏影,怕是要走上三天。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背光处,池疏影眼下的疲惫之色越发明显,苏隽叹了口气,“你且寻个地方处理伤口,我去瞧瞧有没有顺路进城的车。若是找不到,就暂且歇一晚,明早再赶路。”
折腾了两日一夜不曾合眼,池疏影的确有些撑不住。想了想她也没再坚持,摸出几块铜板递给苏隽,“记得找些吃的,挖些野菜果子也成。”
“记得了,先看看你的伤。”
苏隽正经起来也还有几分靠得住的模样,接了铜板送池疏影倚着老槐树坐下,蹲下身子正要挽起她裤脚查看,却被池疏影出手拦住。
“不劳烦。我自己来。”
池疏影明显带着戒备的眼神,苏隽纵是心里不快也不敢再耍他公子脾气,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记得上药。”收回手站起来,苏隽叮嘱。
池疏影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不出池疏影所料的,苏隽空着手回来了。
也许与伤痕累累的历史有关,“热情好客”这个词,与四州八县的百姓当真扯不上半分关系。苏隽正宗的京城口音一开口,西北人无不摆手而去。
不过,倒也不能说完全的空手而归。起码还带回来了不知哪儿寻来的一壶水和一捧枸杞果子。
西边太阳还未沉下,东边月亮已挂上树梢。旁边一两颗明星点在淡蓝的天上,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
寻常的夜晚,寻常的黄沙道,寻常的老槐树,倚着个穿着寻常衣裳,酣然昏睡的姑娘。
她五官精致,睡颜显得格外得沉静。一双长长又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宛若两片轻薄的蝉翼。
本还在纠结如何向池疏影解释空手而归的苏隽一愣,再瞧见她手里歪着的药瓶和解了一半的绑带,不由摇了摇头。
不舍得惊醒熟睡的姑娘,苏隽放下手里的东西,捏过药瓶,半跪着把池疏影伤腿搭在自己膝盖上,轻手轻脚地,一圈圈解下绑带,上药。
他目光认真,动作极轻,手法娴熟,似乎对这种外伤处理得心应手。
然而池疏影伤的本就不轻,又几次崩开伤口,此时布条上血块结痂,与皮肉粘在一起,只轻轻一扯,熟睡的姑娘就拧眉哼疼。
吓得苏隽赶紧停手。
池疏影却没醒,或者说睡得太熟。好像那声轻哼只是熟睡里表达下对碰疼了自己的人不满,苏隽抬手顺了顺她头发,似是安抚,也像赔罪。
这小动作竟让酣睡的姑娘十分受用,脑袋一偏,正窝进苏隽怀里,还像小猫似的蹭了蹭。
小脑袋在臂窝里拱了又拱,如此亲昵的动作,苏隽哑然失笑。
“……哥哥……等……”
软糯糯的声音简直能把心给融化了,苏隽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池疏影说了梦话。
哥哥……是节度使府大公子池臻吧?听说这对双生兄妹感情极好,果然不假,这姑娘做梦不忘念叨他……
苏隽看着毫无防备地熟睡着的姑娘,干净静谧的睡颜宛若孩童,不禁暗道自己太过草木皆兵。摸出衣襟里池疏影掉落的印章,苏隽用拇指腹摩挲着侧壁上的纹饰。也许只是枚印章而已,他想,充其不过是小姑娘家有什么意义的小玩意儿,还是悄悄地归还了好……
苏隽正想着放在哪里合适,衣襟?腰带?似乎都不是方便携带这东西的地方……
等等!
却是摩挲纹路的拇指一顿,电光火石般一个念头扫过心头,苏隽目光登时一凝——
他举起印章对着皎洁月光细细查看,这纹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