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想起来了为何一眼直觉这纹路眼熟!
彼时还是先帝朝,他不过是个跟在二姐身后的小奶泡儿。有次魏哥拿了方大印炫耀,其上纹饰,与此如出一辙!
那时候他不过两三岁,为何记忆犹新……自然是魏叔揪了魏哥耳朵回家……那堪比杀猪的惨叫声……
魏哥说,那枚印章什么来历来着?
对了,大宁开国的联军四印之一——青衣卫军左将军印!
一瞬间苏隽的目光里多了分严肃,迅速翻过印章,仔仔细细起揣摩刻文。
阴文镌刻的芙蓉出水倚石图,算不得多么独特的构图。想必池疏影极爱这枚印章,哪怕随身携带,印面也未曾浸染朱砂色。
不。苏隽终于发现了印章的不寻常处。
既然印面不曾浸染朱砂,那么这几道交错凌乱的淡红痕迹,又当如何解释?
若是不出所料……这原是一枚阴文大印,阴文沟壑里常年充填着一层朱砂印泥,久而久之,朱砂浸渍入玉质。一日削平了刻字面的凸起重新雕刻,便留了淡淡几道红痕,是原本玉印的字迹……握着印章,苏隽一步步还原玉印本相。
不得不说,苏小公子盛名在京,并非完全依仗显赫家世,他是有过人之处的。点起一簇篝火,借着火光,苏隽捡了根木枝,一遍遍在地上描摹玉印上残存的笔画。
上下笔画稀疏,中间稠密。笔画稠密了是好事,可以推断,这方方正正的一团,便是一个完整的字……那么,这枚印上,起码有四个字……
第一个,被垂下的芙蓉花所掩,正遮了右下部分,留着左边与上边的一横一撇,瞧不清究竟是什么字。
第二个,笔画最稠,正居留空之处,亦是保存最为清晰的地方。苏隽揣摩半晌,眉头越发得紧拧,若他没有猜错,这该是个……“將”,是将字!
第三个字似乎左右对称。苏隽补全了挖刻掉的部分——“軍”!
第四个已不用费心思去猜,苏隽轻吸口气,握着树枝,在“军”字下,一笔一划,写出了个“印”。是的,是印。
“……将军印”。
苏隽丢了树枝,抹去痕迹,灭了篝火。他抬头就可以看见池疏影安静的睡颜,然而……苏隽眼神复杂,池疏影,远不是一个普通的官家小姐那么简单。
哪怕猜不出第一个字样,这半方大印的来历也已然明了。第一个字,无外乎,大、左、右三字而已。
魏叔家的那枚是左将军印。上书全文八字,“青衣卫军左将军印”。另三枚则是,“青衣卫军右将军印”、“函锋营军大将军印”、以及“镇西北军大元帅印”。
四方大印,是百年前驱逐犬狄大战里,联军四名大将间协调作战传达军令之印。后来天下既定,女帝太祖元武帝麾下青衣军右将军于英因罪贬至西北敬州出任刺史,追随于她的青衣军旧部改番号为青云卫,充任敬州守军,如今的敬州刺史池老夫人便是她的义女;青衣军左将军魏钊迎娶中书令夏莹,封国公留京续职;康文帝麾下函锋营大将军江卫,后镇守北疆,抵御犬狄,监视西北;最后一位,西北军大元帅池云,其妻乃前朝公主杭慧嘉珑,膝下一子池旭可谓一代枭雄,之后二孙,长孙便是如今的桐州刺史池言。
传言魏家的大印已随魏老夫人仙逝随葬地下,江家大印因十年前江门谋反被诛不知所踪。西北的两枚当保存完好,“将军”二字应已排去了池云帅印的可能,那么只剩下右将军令……会是这一枚本应当保存在池老夫人手中的印章么?可是,半枚抹去了刻字的玉印,被池疏影随身携带,又意味着什么?他不觉得于英后人,会如此随意抹去这等代表着昔日无上荣耀的痕迹。
重重疑点浮现,苏隽眸色越发深沉。如果池疏影不是一个寻常的侯门小姐,那么她掩饰了什么?她在西北的权力中心地位究竟如何?比之池清?比之池臻,或者,桐州刺史?甚至于,四州八县,关东西域呢?
胡四娘处,她挡在他身前,明明消瘦单薄的背影,却有股分毫不让的气势,说他不曾心头一热,是假的。哪怕晓得四娘不会当真要她性命,看见她背上狰狞疤痕、听见她折磨下的惨呼,说不心疼,也是假的……
不得不承认,他动心了。
苏隽微微皱眉,那一刻他想,一辈子能得这样一个姑娘倾心相护,真是三生有幸。然而他更想,从今往后,一定要把这个漂亮坚强的不幸姑娘护在身后,一生一世安乐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