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疏影哭诉声戛然而止。
二十多人里唯一的女子,亦是唯一帷帽遮面的人。西北风沙大,日头毒,白日里带着帷帽没什么奇怪的,却是这会儿,天色微亮,晨风尚寒……除了面目见不得人外,池疏影想不出其它理由。
“敢问这位姑娘,吃的哪路饭?”池疏影眯眼,盯着她的帷帽,似要穿过那层布巾,看清她的面貌。
“小女天生容貌鄙陋,不敢污了贵人眼睛。”
出乎意料的,帷帽女说话竟挺客气。
不会是马贼,土匪马贼从不会这么文绉绉地讲话。也不会是关东之人,关东人不见得认得她,更不可能对她如此客气。
“听口音……”池疏影笑笑,目光转向那首领,“大哥也是咱们桐州人?不知疏影哪里得罪了诸位,劳各位弟兄这般大动干戈?”
“小姐言重。”首领抱拳,“我等奉命寻您身旁之人,与小姐无干,您自可离去。若有惊扰,路某在此给小姐赔罪。”
“我身旁?”池疏影挑眉,怒瞪向苏隽,“庞牛!说,你又惹什么事儿了?”
“额,额……”苏隽结结巴巴,一副唯唯诺诺样,“额不知道咧!”
“新任采访处置使苏隽。”首领似乎再受不了池疏影装傻充愣,干脆挑明了苏隽身份,“我等无意与小姐交恶,请小姐莫要为难我等。”
“你是说,我把他留下,就当从未见过此人,咱们便两不相干?”池疏影摸着下巴,一时摸不准这波人的心思。对她这般客气恭敬,难不成,真是自己人?若是舅父姨母的人马……她倒是拿不准要不要保苏隽了。
首领点头,“正是。”
苏隽顿时汗毛一紧,紧紧抓住池疏影衣角,眼神道:你可不能不管我!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池疏影直接甩开他的手,不过……“你们怎知道他与我同行?”
“昨日镇上……”
路姓首领对她有问必答,正要解释,却被帷帽女子出生打断,“够了,路大人,多说多错。”
二十杀手提刀围近,“刀剑无眼,请小姐让一让。”
果然,讲和是行不通的。池疏影扭头看着苏隽,“怎么办?他们人多,我打不过。”她很平静地叙述事实。
“你,你你你……”苏隽脸色一垮,“池二小姐,你不会要丢下我逃命吧?”
池疏影点头,摊手,一脸的虚心求教,“是啊,还能怎么办?”
这……真是让人无法反驳。苏隽脸上生出股视死如归的表情,“你,你走吧!”
“有什么遗言?我帮你带给苏老大人?”好歹同行一场,池疏影觉得这点举手之劳,还是可以帮一帮的,她很认真地问。
“……”苏隽想呕血。
“哦对了,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池疏影一拍脑门,“酱肘子烧腰花?还是烤全羊卤猪手?听说到了下面是要挨饿受冻的,你喜欢什么,我好烧了给你。”
苏隽认真地想了想,纠结着答道,“还是……清淡点吧,我口味淡。”
“比如呢?”
“秋后黄儿肥的母螃蟹多来几只,四两下的不要;平江的鲈鱼要清蒸的,大河的鲤鱼要糖醋的;灌汤的小笼包……”
“五花儿的红烧肉要么?”清淡?池疏影腹诽,这大鱼大肉的,叫清淡?
“这你就不懂了,我跟你讲啊,螃蟹鱼虾那讲究的是个鲜美,大鱼大肉的却是肥腻。也有那好厨子,做出的红烧肉肥而不腻,最有名的一道叫……”
得,俩人聊上了。
再看不出来这二人诚心地东拉西扯拖延时间,这帮杀手白活了这么多年了。这里临近大道,等到完全天明,这道上来来往往行人不少,动手可就麻烦了……
首领偏头瞟向帷帽女,眼神询问,“怎么办?”
一直暗中留意着二人动作的池疏影池疏影笑得邪气,有几分确认了这帮杀手的身份。演戏不错,演过了头却是不好。能忍她东拉西扯这么久,这份恭敬,也太过了头些。桐州敬州的动向她了如指掌,至于舅父姨母哪里,她不觉得凭她表小姐的身份,便能让这群杀手精英恭敬到敬畏的程度。苏隽身死而她全身而退,不是更坐实了四州八县心怀不轨的名声?倒是玩儿的好一手挑拨离间借刀杀人呢。
帷帽女被池疏影笑得心下一凉,定了定心神,启齿道,“杀。”
只听这清清淡淡的声音便叫人浑身一冷。
“苏大人可要欠我一条命了。”池疏影从来不是会闷声吃亏的人,动手前总要讨些好处,起码也要落个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