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庞丫丫
“宣恩使大人说咧，朝廷调关东哩粮食，饿不住咱们捏！”
“你个瓜子，人家凭什麽给你调粮食么，不安好心，那都是不安好心哩！”
回城路上池疏影遇上二三十个庄稼汉拿着镰刀锄头堵在路上，两辆运粮的大板车就横在一旁。
池疏影下马走过去，“各位乡亲，怎么了？”
“二小姐！真是巧哩很哩！”
真是巧，池疏影看见了庞二牛。
池疏影对他点点头，“这不是收种子粮的车吗，堵在这里做什么？”
“钱伯、李叔几家不叫大家交种子粮。”一个小姑娘仰着头脆生生回答，“钱伯说过几个月，朝廷赈灾的粮食就到了，大家不会饿肚子，种子粮吃了卖了都没关系，用不着交上去。”
“吃了卖了？那来年呢，打算种什么？”
“嗯……”小姑娘想了下，问，“二小姐，如果家里的存粮吃完了，朝廷会给咱们派赈济粮吗？钱伯说，到时候，朝廷也会派种粮的。”
池疏影偏头看这个还没到她肩膀的小姑娘，隐约觉得有些面熟，“你认得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庞丫丫！”女孩儿的眼睛笑起来像两弯月牙，“您是二小姐，把我从大漠里送回家的仙女姐姐！我记得您！”
“原来你是庞大哥的妹妹呀。”怪不得瞧着眼熟，那年清剿三响寨，这孩子还追着她马后面跑，是个胆大的。这就亲近了许多，池疏影抚上她的头，“长高多了，你今年十岁？”
“嗯！”庞丫丫开心地直点头，“下个月就十一了！”
“你倒是不怕生。”池疏影笑笑，拍拍她脑袋，示意庞丫丫找文萱玩儿去。
“里正可在？”池疏影出示了节度使府腰牌，问道。
节度使府于西北、尤其是桐州敬州而言就是土皇帝，池疏影姐妹兄弟三个就像西北的公主皇子。虽说太子那个位置还没有确定，可丝毫不影响池疏影作为西北土公主的话语权。
“在！小人在！”里正从人群后面挤进来，是个黑瘦的小老头，帽子歪向一边，额前滑稽地垂下一缕斑白的头发，竟是好似不久前与人撕打了一番。
里正这幅模样，又让池疏影眼光暗了暗。
“里正，庞大哥，把车上的种子粮打开。”本还想问几句话，见里正居然这般狼狈，一群拿着镰刀锄头的大汉戒备地盯着她，池疏影也不想问什么了。
“拆开？”庞二牛糊涂，等着眼睛问，“这都是里正好说歹劝咧才叫他们交上来哩种子粮，打开作甚？”
“收上来的时候，可有逐袋检验？”
里正被问的一愣，“只看了第一袋。”
这是惯例，各家的种子粮都在袋子上做了标记，分发的时候也是各家领各家的，何况官府种仓的确比自家保存的好，没人在这上面偷奸耍滑。
“那就都拆开检查一遍。”池疏影已经动手搬动麻袋。
“我不懂农事，有劳二位替我瞧一瞧。”池疏影拆开麻袋，抄出一把麦粒，却是触及粮食的那一刻，她自己脸色就黑了——
摊开掌心，满手的麸皮和沙粒，被风一吹，顿时刮得乱飘。
“这是种子粮？”尉迟屹牵着马走近，眉头紧紧拧成了川字。
拿这种东西糊弄官府吗？到底害的是谁！
“嗯。”池疏影压着火气答应一声，扬手扔了手心里的沙土，“行了，我知道了，你们交上来种子粮的人家，敢说袋子里实打实装的是好种子的，打开给我看看。”
拍干净手，池疏影就抱臂站着等，二三十个庄稼汉有男有女，这会儿却面面相觑，竟没一个敢走出来。
“没有？一个都没有？”池疏影气的想笑，“别告诉我你们就打算明年种麸皮沙子！”
里正面皮涨成紫红色，庞二牛一脸不可置信，瞪眼指着个扛锄头的赤膊汉子问，“你们！你们咋子能这样麽！”
“朝廷再过俩月赈灾哩粮食就来咧，交种子粮做麽子么！”
“就四！今年粮价这么高，你不赶紧多卖一些，你才瓜哩！”
说着眼见又要吵起来，池疏影一个头两个大，“算了算了。”她拉住要卷袖子的庞二牛，“里正，谁家的‘种子粮’谁自己掂回去。我回去请示伯父，去问问二位天使情况，再看今年的种子粮是怎么个收法儿。”
“诸位父老乡亲。”池疏影提高了声音，“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听来朝廷会赈灾的消息的，迄今为止麦子还没收完，怎就定言之凿凿今年定会灾荒了？至于什么赈灾，我在节度使府中也从未听说，诸位是哪儿听得的消息？”
“何记哩掌柜的给额说咧，人家何菩萨大商号，咋会骗额们捏！”
“呵，”池疏影偏头笑着反问，“那这位大哥的话说的，就是我骗你喽？”
“二小姐咋子会骗人麽！”庞二牛第一个不愿意，“二小姐才是大好人咧！”
二三十人嘁嘁喳喳议论起来，乱七八糟吵成一团。池疏影看着无奈地笑笑摇头，西北的百姓就是这么可气又可爱，有几分贪便宜的小心思，却淳朴善良，单纯的叫人又爱又恨，你气也没办法。
池疏影与尉迟屹退出人群，向和文萱玩闹的庞丫丫走过去。
“你打算怎么办？”尉迟屹问她，“法不责众。”
“尉迟哥还真把我当杀人取乐的恶鬼了？”池疏影这时候还有心思玩笑，“百姓需要教化引导，既然讲不通道理，只能软硬兼施。”
“丫丫，”她招手，弯下腰与小姑娘平视，“你知不知道，何记开的价钱多少？”
“一升粮二十钱。”小姑娘脆生生答，“若是上等的种子粮，一升二十五钱，比去年粮价足足高了五钱呢。”
尉迟屹听了默不作声，神色更沉了几分。文萱这等粗线条的人也听出不对了，“这才什么时候，何记哄抬粮价？”
“有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这会儿把粮收走了，闹起饥荒，可不由着关东摆弄？”池疏影冷冷的笑，“何记家大业大有恃无恐，他们是不怕撕破脸了！”
(本章完)